日本京都哲學與佛學之旅與三木清的構想力的邏輯

日 本 京 都 哲 學 與 佛 學 之 旅 與 三 木 清 的 構 想 力 的 邏 輯 115116 正 觀 雜 誌 第 二 十 六 期 / 二 ΟΟ 三 年 九 月 二 十 五 日不 能 走 路 , 坐 在 輪 椅 上 , 由 夫 人 推 著 進 來 大 堂 。 我 興 奮 地 趨 前 握 著他 的 手 , 向 他 問 好 , 並 請 他 們 夫 婦 到 京 都 酒 店 晉 午 膳 。阿 部 明 顯 比 前 消 瘦 , 但 精 神 不 錯 , 也 很 能 吃 。 他 的 夫 人 服 侍 得很 周 到 , 在 他 胸 前 掛 上 圍 巾 , 以 免 吃 時 沾 污 衣 服 , 簡 直 視 他 如 兒 童一 樣 。 阿 部 有 妻 如 此 , 可 謂 無 憾 。 我 和 他 一 直 在 談 論 京 都 哲 學 的 問題 , 也 想 到 自 己 近 年 構 思 的 純 粹 力 動 ( Pure Vitality , reineVitalität ) 的 思 想 體 系 , 他 對 這 個 觀 念 , 顯 得 很 有 興 趣 。 我 送 了 一份 將 在 西 安 會 議 發 表 的 主 題 演 講 的 英 文 稿 給 他 , 他 也 回 敬 我 一 本 他最 近 出 版 的 著 作 《 非 佛 非 魔 》。 他 近 年 頻 頻 把 自 己 的 論 文 結 集 起 來 ,印 成 著 書 , 包 括 《 非 佛 非 魔 》、《 從 根 源 出 發 》、《 虛 偽 與 虛 無 》, 1 等等 。 較 受 注 意 的 , 自 然 是 他 的 英 文 著 作 《 禪 與 西 方 思 想 》(Zen andWestern Thought) 等 。 2 我 問 起 和 他 同 屬 第 三 代 的 京 都 學 派 成 員 的 近況 , 他 說 武 內 義 範 已 於 今 年 五 月 去 世 , 上 田 閑 照 則 仍 然 非 常 活 躍 。1阿 部 正 雄 著 :《 非 佛 非 魔 》, 京 都 : 法 藏 館 ,2000;《 根 源 出 發 》 京 都 :法 藏 館 ,1996;《 虛 偽 虛 無 》, 京 都 : 法 藏 館 ,2000;《“ 批判 ”“ 形 而 上 學 ”》, 京 都 : 晃 洋 書 房 ,1998。2 Masao Abe , Zen and Western Thought . London : The Macmillan Press Ltd .,1985 ; A Study of Dogen : His Philosophy and Religion . Albany : StateUniversity of New York Press, 1992;“Kenotic God and Dynamic Sunyata”; inJohn B. Cobb and Christopher Ives , ed., The Emptying God. Maryknoll : OrbisBooks , 1991, PP.1-65, Masao Abe, Buddhism and Interfaith Dialogue. Honolulu :Universiny of Hawaii Press, 1995.他 們 兩 位 都 是 京 大 的 退 休 教 授 。我 在 主 題 演 講 稿 中 提 到 阿 部 近 年 熱 切 鼓 吹 的 “ 淘 空 ( 否 定 ) 的神 ”(Kenotic God) 觀 念 , 表 示 這 個 觀 念 在 理 論 上 很 難 成 立 。 阿部 要 把 東 方 佛 教 的 “ 空 ”(Wunyata, Emptiness) 的 義 理 直 接 注 入 基督 教 的 “ 神 ”(God) 的 思 想 中 , 把 非 實 體 主 義 (Non-substantialism)的 空 融 貫 、 注 入 到 實 體 主 義 (Substantialism) 的 神 中 去 , 而 成 淘 空的 、 否 定 的 神 , 以 達 成 佛 教 與 基 督 教 的 遇 合 (encounter) 或 對 話(dialogue)。 我 覺 得 這 兩 種 主 義 的 理 論 立 場 正 好 相 反 , 不 能 直 接 把它 們 拉 在 一 起 , 成 為 一 個 連 結 。 要 成 連 結 , 需 在 “ 空 ” 與 “ 神 ” 之外 提 出 一 第 三 觀 念 , 作 為 終 極 原 理 (Ultimate Principle), 把 “ 空 ”與 “ 神 ” 綜 合 起 來 , 而 成 連 結 。 這 個 原 理 便 是 純 粹 力 動 (PureVitality)。 不 過 , 我 沒 有 把 這 個 意 思 當 面 跟 阿 部 說 , 我 要 讓 他 回 家細 看 那 份 講 稿 來 理 解 。 我 覺 得 他 是 具 有 雅 量 來 容 納 我 的 不 同 意 見的 。阿 部 的 思 想 , 有 很 強 的 分 析 性 , 但 基 本 上 他 的 方 法 論 是 綜 合的 、 辯 證 的 。 這 由 他 的 《 非 佛 非 魔 》 一 書 的 題 目 可 以 想 見 。 這 是 要從 清 淨 的 佛 的 境 界 和 充 塞 著 惡 的 魔 道 的 二 元 性 格 超 越 上 來 , 而 達 於一 種 善 惡 或 染 淨 同 時 被 克 服 的 絕 對 境 界 。 這 便 是 龍 樹 (Nagarjuna)的 中 道 (Madhyama Pratipad) 義 或 京 都 哲 學 的 絕 對 無 (AbsoluteNothingness) 一 類 理 念 所 展 示 的 目 標 。 多 年 前 (1997 年 ), 他 曾 提到 自 己 正 在 醞 釀 自 己 的 思 想 體 系 , 那 是 要 把 “ 我 ” 這 一 觀 念 透 過“ 法 爾 自 然 ” 的 義 理 建 立 起 來 , 而 成 為 一 宗 教 、 哲 學 義 的 “ 真

日 本 京 都 哲 學 與 佛 學 之 旅 與 三 木 清 的 構 想 力 的 邏 輯 117118 正 觀 雜 誌 第 二 十 六 期 / 二 ΟΟ 三 年 九 月 二 十 五 日我 ”。 這 真 我 亦 在 “ 無 我 ” 的 實 證 的 工 夫 論 中 展 示 出 來 。 此 中 所“ 無 ”( 否 定 ) 的 “ 我 ”, 自 然 是 經 驗 層 所 說 的 私 欲 、 私 念 的 我 ,是 心 理 學 義 的 。 這 相 當 於 胡 塞 爾 (E. Husserl) 的 老 師 布 倫 塔 納 (F.Brentano) 的 經 驗 心 理 主 義 所 提 的 自 我 。 而 真 我 則 相 當 於 胡 塞 爾 在其 純 粹 心 理 學 或 現 象 學 (Phrnomenologie) 中 所 提 的 絕 對 意 識(absolutes Bewuβtsein) 或 超 越 的 我 (transzendentales Ich)。 阿 部的 這 套 思 想 體 系 , 好 像 還 沒 有 建 立 起 來 。 他 自 己 未 有 跟 我 再 提 及“ 法 爾 自 然 ” 的 辭 彙 , 也 沒 有 這 方 面 的 專 著 出 版 。 以 他 的 年 紀 , 能否 完 成 這 一 思 想 體 系 , 還 是 未 知 之 數 。膳 食 間 , 我 問 阿 部 遷 到 大 津 居 住 , 那 麼 如 何 處 理 舊 居 呢 ? 他 說要 把 它 賣 掉 。 我 戲 言 倘 若 價 錢 合 理 (reasonable) 的 話 , 我 會 考 慮 。阿 部 笑 而 不 答 。 事 後 我 問 另 一 長 者 老 師 服 部 正 明 , 在 京 都 要 購 置 一幢 兩 層 的 日 本 平 房 需 要 多 少 錢 。 服 部 把 日 圓 數 目 還 原 為 美 金 數 目 ,我 再 把 美 金 數 目 還 原 成 港 幣 數 目 , 結 果 得 四 百 萬 港 元 , 數 目 不 算小 。 阿 部 大 概 認 為 像 我 這 樣 吊 兒 郎 當 的 窮 書 生 , 衣 履 不 整 的 學 者 ,拿 不 出 這 筆 錢 , 因 而 不 作 回 應 吧 。在 京 都 學 派 的 哲 學 家 中 , 第 一 代 的 西 田 幾 多 郎 、 田 邊 元 早 有 全集 。 第 二 代 的 久 松 真 一 與 西 谷 啟 治 也 有 全 集 出 版 , 或 類 似 全 集 形 式的 結 集 。 在 第 三 代 中 , 武 內 義 範 已 有 全 集 出 版 , 上 田 閑 照 的 全 集 的出 版 , 正 在 進 行 之 中 。 阿 部 若 能 及 時 整 理 他 的 著 作 , 出 版 全 集 , 這將 是 日 本 哲 學 界 的 美 事 。 就 阿 部 目 前 的 健 康 狀 態 來 說 , 這 個 目 標 應該 可 以 實 現 。在 我 在 京 都 會 過 面 的 師 友 中 , 阿 部 最 為 長 老 。 其 次 是 服 部 正明 。 他 住 在 東 山 那 邊 , 附 近 有 哲 學 之 道 , 據 說 日 本 當 代 最 大 的 哲 學家 西 田 幾 多 郎 常 在 那 條 小 路 上 漫 步 思 索 , 因 而 得 名 , 不 管 怎 樣 , 那條 路 的 確 是 散 步 的 最 佳 選 擇 , 路 旁 有 小 溪 繞 伴 , 流 水 清 澈 見 底 , 由北 向 南 延 伸 , 要 行 畢 全 程 , 大 概 需 要 花 上 一 兩 個 小 時 。 服 部 是 我 在京 大 研 究 時 的 指 導 教 授 , 其 強 項 是 有 關 陳 那 (Dignaga) 的 知 識 論的 研 究 。 他 的 代 表 作 《 陳 那 論 知 覺 》(Dignaga, on Perception), 3 自一 九 六 八 年 成 書 出 版 以 來 , 一 直 被 視 為 是 對 陳 那 的 知 識 論 或 現 量 論的 最 權 威 的 著 作 , 研 究 佛 教 知 識 論 的 人 , 幾 乎 都 要 參 考 這 本 書 。 關於 他 的 學 問 , 我 在 自 己 的 很 多 著 作 中 都 有 提 及 , 特 別 是 《 佛 學 研 究方 法 論 》, 4 這 裏 便 不 再 多 贅 了 。那 天 服 部 和 夫 人 一 齊 到 我 住 的 酒 店 , 我 隨 即 請 他 們 到 京 都 酒 店午 膳 。 服 部 夫 人 和 我 的 妻 子 談 得 很 投 契 , 閒 話 家 常 。 我 則 和 服 部 談起 學 問 來 , 特 別 是 他 的 強 項 佛 教 知 識 論 。 他 知 道 我 正 在 從 事 這 方 面的 研 究 , 因 此 特 別 照 顧 , 知 無 不 言 , 言 無 不 盡 。 他 雖 然 已 是 七 十 八歲 的 老 人 , 但 頭 腦 清 醒 , 思 路 明 晰 , 說 話 有 條 理 。 像 我 在 二 十 八 年前 見 他 那 樣 , 他 對 知 識 論 的 問 題 和 有 關 學 者 的 評 論 , 都 很 有 批 判性 。 應 揚 則 揚 , 應 貶 則 貶 。 他 很 推 崇 戶 崎 宏 正 的 法 稱 (Dharmakirti)3 Masaaki Hattori , Dignaga , on Perception. Cambridge, Mass. , HarvardUniversity Press, 1968.4吳 汝 鈞 著 :《 佛 學 研 究 方 法 論 》, 上 、 下 , 台 北 : 台 灣 學 生 書 局 , 修 訂 本 , 1996。

日 本 京 都 哲 學 與 佛 學 之 旅 與 三 木 清 的 構 想 力 的 邏 輯 123124 正 觀 雜 誌 第 二 十 六 期 / 二 ΟΟ 三 年 九 月 二 十 五 日京 大 退 休 , 但 仍 在 京 都 一 家 私 人 學 院 中 教 梵 文 , 事 務 極 忙 。 我 只 能在 電 話 中 和 他 聊 天 , 希 望 下 一 次 來 京 都 時 能 拜 訪 他 。 我 又 問 及 當 年日 本 文 部 省 聘 請 替 我 在 基 礎 梵 文 方 面 作 惡 補 的 頓 宮 勝 , 小 林 說 頓 宮後 來 去 了 印 度 , 不 過 不 是 研 究 梵 文 , 而 是 研 究 孟 加 拉 文(Bangadesh), 回 京 都 後 在 一 家 文 化 學 院 內 教 這 種 語 文 。 我 在 跟 他學 習 梵 文 時 , 見 他 的 梵 文 文 法 了 得 , 幾 乎 每 次 都 能 回 應 我 的 問 題 ,以 為 梵 文 是 他 專 修 的 強 項 , 其 後 知 道 不 是 , 他 是 專 研 孟 加 拉 文 的 。像 他 這 樣 研 究 一 種 極 為 冷 門 的 語 文 的 情 況 , 在 日 本 並 不 少 見 。 這 是由 於 那 些 主 要 的 語 文 人 才 太 多 , 競 爭 激 烈 , 需 要 靠 一 些 偏 門 語 文 知識 , 才 能 “ 搵 食 ”。 這 和 我 們 中 、 港 、 台 這 邊 非 常 不 同 。 在 我 那 個年 代 , 搞 佛 學 研 究 而 又 有 梵 文 的 自 覺 的 , 幾 乎 沒 有 。在 京 都 還 有 兩 個 弄 佛 學 的 師 友 ; 長 尾 雅 人 和 御 牧 克 己 。 我 在1992 年 來 京 都 , 都 見 過 他 們 。 長 尾 非 常 高 齡 , 今 個 月 剛 好 滿 九 十五 歲 。 我 本 來 想 去 看 他 聊 天 , 但 服 部 說 , 他 的 耳 朵 已 全 聾 , 口 又 不能 言 , 而 且 他 的 老 妻 最 近 才 去 世 , 他 很 傷 心 , 處 境 堪 憐 , 不 應 打 擾他 。 因 此 便 算 了 。 御 牧 克 己 則 正 在 維 也 納 訪 問 , 不 在 京 都 。 也 算 了 。我 每 次 到 京 都 , 總 會 到 京 都 大 學 行 一 遍 , 緬 懷 當 年 苦 讀 梵 文 的景 像 , 像 每 次 到 台 北 都 到 台 灣 大 學 看 看 一 樣 。 京 大 的 外 貌 , 總 是 那個 殘 破 的 樣 子 , 人 事 則 全 變 了 。 重 要 的 人 都 換 了 班 。 印 度 哲 學 史 學部 的 服 部 正 明 退 休 , 由 德 永 忠 雄 接 替 ; 佛 教 學 部 由 御 牧 克 己 接 替 了鼉 山 雄 一 。 他 們 都 是 維 也 納 學 派 的 學 者 。 服 部 與 鼉 山 的 上 面 , 則 分別 是 松 尾 義 海 與 長 尾 雅 人 。 哲 學 與 宗 教 方 面 , 武 內 義 範 與 上 田 閑 照相 繼 退 休 , 由 藤 田 正 勝 和 長 谷 正 當 接 上 , 長 谷 好 像 也 退 休 了 。 武 內義 範 與 上 田 閑 照 的 上 面 , 是 久 松 真 一 與 西 谷 啟 治 。 他 們 再 上 , 便 是西 田 幾 多 郎 與 田 邊 元 了 。 這 些 全 都 是 京 都 學 派 的 哲 學 家 或 學 者 。 我本 來 想 找 上 田 閑 照 談 談 , 但 他 委 實 太 忙 , 只 能 等 下 一 次 到 京 都 的 機會 了 。 聽 來 自 大 陸 的 吳 光 輝 和 來 自 香 港 的 林 永 強 說 , 上 田 對 於 我 以“ 十 牛 圖 ” 中 第 八 圖 “ 人 牛 俱 忘 ” 來 解 讀 他 對 於 絕 對 無 的 發 揮 , 很感 滿 意 , 云 云 。 他 把 我 視 為 知 音 。最 後 , 我 想 談 談 我 這 次 在 京 都 訪 談 過 的 兩 個 朋 友 : 大 橋 良 介 與藤 田 正 勝 , 他 們 與 我 是 同 輩 的 , 年 紀 相 若 , 可 視 為 京 都 學 派 的 第 四代 。 大 橋 良 介 留 學 德 國 , 取 得 慕 尼 黑 大 學 (Universitrt Mynchen)博 士 學 位 , 一 直 都 在 京 都 工 藝 纖 維 大 學 當 教 授 , 教 授 邏 輯 、 思 想 方法 一 類 課 程 。 近 年 更 要 參 加 很 多 行 政 工 作 , 如 兼 任 圖 書 館 館 長 。 他對 我 歎 氣 表 示 , 目 下 他 要 花 上 十 分 之 九 的 時 間 搞 行 政 , 只 有 餘 下 的十 分 之 一 的 時 間 留 意 學 術 思 想 的 問 題 。 這 是 由 於 日 本 的 大 學 在 攪 合併 , 故 行 政 事 務 特 別 繁 多 。 即 使 是 如 此 , 他 還 是 很 努 力 於 學 術 研 究與 思 想 開 拓 , 寫 了 很 多 書 , 包 括 較 重 要 的 《 悲 的 現 象 論 》。 10 又 致 力於 編 輯 有 關 京 都 學 派 哲 學 的 工 作 , 最 明 顯 和 受 人 注 目 的 是 積 極 參 加《 西 田 哲 學 選 集 》 的 編 集 與 作 解 說 。 他 並 告 訴 我 最 近 的 收 獲 : 他 掌握 了 一 些 重 要 資 料 , 證 明 京 都 學 派 與 日 本 的 軍 國 主 義 之 間 沒 有 實 質10大 橋 良 介 著 :《 悲 現 象 論 : 序 說 》, 東 京 : 創 文 社 , 1998。

日 本 京 都 哲 學 與 佛 學 之 旅 與 三 木 清 的 構 想 力 的 邏 輯 131132 正 觀 雜 誌 第 二 十 六 期 / 二 ΟΟ 三 年 九 月 二 十 五 日代 問 題 具 有 針 對 性 。 久 松 真 一 則 有 點 像 牟 宗 三 , 兩 者 都 是 理 論 嚴密 , 識 見 精 深 。 而 阿 部 則 是 久 松 哲 學 的 繼 承 者 與 發 揚 者 。海 式 格 的 思 路 有 些 亂 , 他 很 看 重 西 谷 , 但 對 於 西 谷 的 哲 學 , 總是 說 來 說 去 說 不 清 楚 , 我 則 以 “ 空 的 存 有 論 ” 一 義 便 為 西 谷 的 哲 學定 了 位 。 海 氏 又 以 為 我 在 京 都 哲 學 家 群 中 , 特 別 推 崇 久 松 及 阿 部 ,其 實 不 然 。 我 在 自 己 的 著 作 中 , 時 常 批 評 久 松 以 〝 無 相 的 自 我 〞 來說 禪 的 本 質 為 消 極 ; 又 不 客 氣 地 說 阿 部 的 〝 自 我 淘 空 的 神 〞 一 觀 念不 能 成 立 , 因 此 而 提 出 〝 純 粹 力 動 〞 一 終 極 理 念 。 這 理 念 與 西 田 的〝 純 粹 經 驗 〞 在 義 理 上 最 為 接 近 。 我 曾 跟 海 氏 扼 要 地 說 到 純 粹 力 動的 新 思 惟 ; 這 理 念 作 為 宇 宙 與 人 生 的 終 極 原 理 , 能 同 時 綜 合 和 超 越絕 對 有 與 絕 對 無 。 海 氏 聽 後 , 頗 有 積 極 回 應 , 我 便 讓 他 看 我 在 場 有哲 學 國 際 研 討 會 的 主 題 演 講 稿 , 順 便 徵 求 他 的 意 見 。在 名 古 屋 作 短 期 逗 留 後 , 我 們 即 坐 子 彈 火 車 到 東 京 , 車 程 不 足一 個 小 時 。 我 們 入 住 上 野 的 公 園 邊 酒 店 ( Hotel Park Side )。 這 間酒 店 正 面 對 著 上 野 的 荷 花 池 , 稱 〝 不 忍 池 〞。 另 一 面 則 是 遍 佈 著 雜物 店 的 後 巷 。 這 條 後 巷 日 間 很 正 常 , 晚 上 ( 黃 昏 時 分 ) 則 見 到 流 鶯處 處 , 不 停 糾 纏 著 獨 行 的 日 本 男 人 。 一 天 清 晨 , 我 到 斜 對 面 的 便 利店 買 牛 奶 , 竟 有 一 女 子 上 前 打 招 呼 , 並 提 議 與 我 在 當 晚 9 時 一 齊 飲酒 、 唱 卡 拉 OK 哩 !在 京 都 、 名 古 屋 和 東 京 , 特 別 是 東 京 的 不 忍 池 公 園 , 都 有 很 多流 浪 漢 ( 男 子 ) 在 活 動 , 他 們 大 部 份 是 單 身 的 中 年 人 , 結 帳 幕 而 居 ,或 乾 脆 露 天 睡 在 草 地 或 木 凳 上 , 自 得 其 樂 , 旁 若 無 人 。 從 外 表 看 ,他 們 的 個 性 似 很 純 良 , 對 遊 人 、 過 客 不 理 不 睬 , 也 沒 有 惡 意 , 讓 人想 到 他 們 真 正 是 自 由 人 。 警 察 走 過 , 也 不 干 涉 他 們 。 這 些 人 也 不 完全 是 貧 窮 的 , 有 些 人 有 收 音 機 、 手 錶 , 有 些 人 有 帳 幕 , 而 且 裝 有 防蚊 蟲 的 紗 窗 , 看 來 生 活 得 挺 舒 服 哩 。 更 有 甚 的 , 有 些 人 竟 擁 有 小 型汽 車 , 像 香 港 的 18 座 位 的 小 巴 , 內 有 床 舖 、 電 視 機 和 冰 箱 , 很 有渡 假 的 意 趣 。 大 都 市 聚 居 著 這 一 大 堆 人 , 頗 能 反 映 出 日 本 經 濟 的 慘淡 的 一 面 。 最 明 顯 的 是 , 在 京 都 和 東 京 , 常 有 大 批 計 程 車 列 隊 穿 梭 ,幾 乎 全 部 都 是 吉 車 。 在 不 忍 池 公 園 正 門 的 馬 路 兩 面 , 都 常 泊 著 6、7 部 計 程 車 在 等 客 人 光 顧 。 情 況 的 黯 淡 , 跟 台 北 、 香 港 差 不 多 。 一般 的 百 貨 商 店 、 大 公 司 , 都 是 只 有 人 看 , 沒 有 人 買 。 即 使 是 黃 昏 過後 的 黃 金 時 段 , 流 鶯 也 很 難 拉 到 男 人 。 看 來 日 本 的 經 濟 大 國 的 地 位已 不 穩 , 遲 些 可 能 被 中 國 取 代 。在 東 京 , 我 沒 有 甚 麼 朋 友 要 拜 訪 , 主 要 的 只 有 一 個 , 那 是 先 前鼉 山 雄 一 提 到 的 法 稱 研 究 專 家 岩 田 孝 。 他 也 是 舒 密 特 候 遜 的 學 生 ,和 我 同 期 留 德 , 同 在 漢 堡 大 學 做 研 究 。 我 來 本 想 找 他 閒 聊 , 順 便 向他 要 一 些 法 稱 研 究 的 新 資 料 。 但 他 的 家 人 說 他 去 了 瑞 士 , 真 是 緣 慳一 面 。 他 不 能 入 教 東 京 大 學 , 只 能 在 私 立 的 早 稻 田 大 學 教 佛 學 。 另外 , 我 本 來 想 找 長 年 在 愛 智 大 學 ( Sophia University ) 的 德 國 的禪 思 想 研 究 的 宗 匠 學 者 杜 默 林 ( H . Dumoulin )。 我 在 的 20 年 前在 東 京 見 過 他 。 不 過 , 由 於 我 對 禪 學 的 研 究 已 沒 有 興 趣 , 他 也 太 老邁 , 便 算 了 。在 東 京 , 我 只 有 一 件 事 要 做 的 , 便 是 買 書 。 而 且 集 中 在 兩 個 地

日 本 京 都 哲 學 與 佛 學 之 旅 與 三 木 清 的 構 想 力 的 邏 輯 133134 正 觀 雜 誌 第 二 十 六 期 / 二 ΟΟ 三 年 九 月 二 十 五 日方 : 池 袋 區 的 淳 久 堂 書 店 與 神 田 的 書 店 街 。 而 且 我 留 意 的 書 , 題 材範 圍 也 遠 遠 擴 大 了 , 由 以 往 只 關 心 的 佛 學 研 究 擴 展 到 京 都 哲 學 、 現象 學 、 詮 釋 學 和 心 理 學 , 也 留 意 及 日 本 學 者 對 中 國 哲 學 的 研 究 , 包括 儒 學 、 道 家 和 道 教 。 我 留 意 這 許 多 方 面 , 主 要 是 我 自 己 的 學 術 思想 在 近 年 有 重 要 突 破 或 轉 向 有 關 , 我 已 從 對 於 佛 教 的 學 術 性 研 究 跳出 來 , 要 建 立 自 己 的 純 粹 力 動 的 現 象 學 體 系 了 。 為 了 實 現 這 個 目標 , 我 所 關 心 的 問 題 也 牽 連 到 上 述 各 門 學 科 的 範 圍 。池 袋 區 的 淳 久 堂 可 說 是 東 京 以 至 全 日 本 最 大 的 書 店 , 整 座 大 廈都 是 賣 書 的 。 我 所 感 興 趣 的 佛 學 、 現 象 學 、 詮 釋 學 、 京 都 哲 學 、 心理 學 和 儒 學 的 著 書 , 都 擺 放 在 第 4 層 , 分 屬 宗 教 、 哲 學 和 心 理 學 這幾 個 方 面 。 光 是 在 這 家 大 書 店 看 書 和 購 書 , 我 便 花 上 4 天 時 間 , 中間 疲 勞 時 、 腰 痛 時 便 躲 在 書 店 的 作 業 辨 公 室 休 息 。4 天 後 書 選 定了 , 結 賬 時 竟 超 逾 56 萬 日 元 , 約 4 萬 港 元 。 幸 好 書 店 有 包 裝 和 郵寄 的 服 務 , 只 需 給 足 費 用 便 可 。 我 可 以 很 輕 鬆 地 , 不 帶 一 本 書 離 開書 店 , 回 香 港 專 心 等 待 書 籍 郵 寄 回 來 。到 神 田 區 書 店 街 , 主 要 是 搜 羅 已 經 絕 版 的 佛 學 研 究 著 作 。 日 本方 面 出 書 , 特 別 是 學 術 研 究 的 書 , 比 中 、 港 、 台 這 邊 審 慎 得 多 。 通常 書 出 版 以 後 , 在 很 長 一 段 時 間 ( 可 以 超 過 10 年 ) 都 是 不 會 再 版的 。 不 過 , 日 文 書 籍 價 錢 昂 貴 , 版 稅 也 高 , 作 為 一 個 學 者 , 倘 若 能有 幾 本 巨 著 出 版 , 則 可 以 在 一 段 很 長 的 日 子 內 不 用 憂 柴 憂 米 了 , 光是 吃 版 稅 便 成 。 便 是 因 為 這 樣 , 絕 了 版 的 有 分 量 的 著 作 便 買 少 見少 , 最 後 竟 會 被 當 作 古 董 來 賣 , 價 錢 可 以 相 當 於 原 價 的 幾 十 倍 。 日本 的 書 本 來 便 不 便 宜 , 若 炒 高 幾 十 倍 來 出 售 , 便 成 天 文 數 字 了 。 例如 東 陽 堂 有 一 本 山 口 益 , 野 澤 靜 證 寫 的 《 世 親 唯 識 $ 原 典 解 明 》,絕 版 了 幾 十 年 , 原 價 只 二 、 三 千 日 圓 而 已 , 竟 炒 至 8 萬 日 圓 哩 , 而且 書 籍 殘 破 不 堪 。 我 在 香 港 進 行 現 代 意 義 的 佛 學 研 究 , 其 中 最 感 頭痛 的 一 件 事 , 便 是 缺 乏 參 考 書 的 問 題 , 每 一 本 幾 乎 都 要 自 己 去 買 ,都 借 不 到 。 在 香 港 , 幾 乎 沒 有 一 個 人 能 看 日 文 的 佛 學 研 究 典 籍 , 在書 局 也 買 不 到 , 在 圖 書 館 也 很 難 找 到 ( 在 香 港 的 大 學 圖 書 館 中 , 只有 香 港 大 學 的 圖 書 館 有 極 少 量 用 日 文 寫 的 有 關 中 國 佛 學 研 究 的書 )。 其 他 如 梵 文 、 藏 文 和 德 文 的 研 究 資 料 , 更 不 用 說 了 。 我 現 在頗 有 這 樣 一 個 妙 想 , 我 百 年 之 後 , 家 人 如 把 我 所 有 的 各 種 語 文 , 特別 是 日 文 的 研 究 資 料 拿 到 東 京 神 田 區 書 店 街 開 一 個 小 規 模 的 舊 書店 售 賣 , 肯 定 可 以 發 一 筆 小 財 哩 。在 這 裏 我 想 特 別 提 出 一 點 , 那 是 有 關 日 本 人 的 操 守 問 題 。 某 一天 我 在 酒 店 巡 了 一 下 , 那 時 服 務 人 員 正 在 收 拾 房 間 , 我 見 到 有 一 客房 空 著 , 便 進 去 看 看 , 把 它 和 自 己 住 的 房 間 比 較 一 下 。 離 開 時 竟 遺下 背 袋 , 內 有 一 切 旅 行 証 件 ,VISA 卡 和 一 百 萬 日 圓 現 鈔 。 回 到 自己 的 房 間 後 還 未 察 看 。 過 了 一 陣 子 一 個 年 輕 的 日 本 男 子 敲 門 , 手 上拿 著 我 的 背 袋 , 問 是 否 我 遺 下 的 。 我 嚇 了 一 大 跳 , 急 忙 說 是 , 於 是他 便 把 背 袋 交 還 給 我 。 我 打 開 看 看 , 一 切 東 西 都 在 內 面 , 包 括 那 一大 筆 鈔 票 在 內 。 我 心 想 這 個 日 本 後 生 的 品 性 真 好 , 他 要 是 有 貪 念 ,隨 時 可 以 把 那 筆 錢 拿 去 , 但 他 沒 有 這 樣 做 。 日 本 人 的 道 德 教 育 果 然有 效 。 我 慶 幸 自 己 的 運 氣 好 , 那 件 疏 忽 的 事 , 發 生 在 日 本 , 倘 若 發

日 本 京 都 哲 學 與 佛 學 之 旅 與 三 木 清 的 構 想 力 的 邏 輯 137138 正 觀 雜 誌 第 二 十 六 期 / 二 ΟΟ 三 年 九 月 二 十 五 日都 學 派 包 括 開 創 期 的 西 田 幾 多 郎 、 田 邊 元 , 建 立 期 的 久 松 真 一 、西 谷 啟 治 、 高 山 岩 男 、 高 劫 正 顯 、 下 村 寅 太 郎 、 鈴 木 成 高 , 繼 續活 動 期 的 武 內 義 範 、 村 公 一 、 上 田 閑 照 。 21 海 式 格 則 取 法 嚴 格 ,只 認 西 田 幾 多 郎 、 田 邊 元 和 西 谷 啟 治 是 學 派 的 成 員 , 並 說 他 們 都是 世 界 級 的 哲 學 家 。 22 他 不 認 同 國 際 間 視 久 松 、 阿 部 等 人 為 學 派 成員 的 看 法 , 較 同 情 日 本 國 內 的 看 法 , 把 高 山 、 高 劫 、 下 村 等 人 和學 派 相 連 起 來 。 說 到 久 松 與 阿 部 , 海 氏 甚 至 對 我 說 他 們 的 思 想 古怪 , 特 別 是 阿 部 , 云 云 。被 視 為 京 都 學 派 第 四 代 ( 阿 部 、 上 田 等 之 後 ), 上 面 提 過 的 京大 教 授 藤 田 正 勝 編 了 一 部 《 京 都 學 派 的 哲 學 》 一 書 , 23 所 論 及 的 學派 的 人 物 有 西 田 幾 多 郎 、 田 邊 元 、 三 木 清 、 戶 劫 潤 、 木 村 素 衛 、Religionsphilosophie der Kyoto-Schule und das Christentum. Bern undStuttgart : Paul Haupt, 1982 ; Thomas P. Kasulis,“The Kyoto School and theWest . Review and Evaluation”The Eastern Buddhist, New Series, Vol. XV, No. 2,1982, pp. 125-144。212223參 看 Ryosuke Ohashi, hrsg., Die Philosophie der Kyoto-Schule:Texte undEinfyhrung. Freiburg und Mynchen : Karl Alber, 1990. 不 過 , 據 我 的 學 生 、 香港 科 技 大 學 的 博 士 生 和 目 前 在 日 本 京 都 大 學 做 研 究 的 林 永 強 君 所 說 , 大 橋有 意 在 其 書 再 版 時 , 把 阿 部 正 雄 也 收 在 學 派 之 中 。參 看 James W. Heisig, Philosophers of Nothingness. Honolulu : University ofHawaii press, 2001.( 西 班 牙 文 本 :Filssofos de la nada : Un ensayo Sobre laescuela de kioto. Barcelona : Editorial Herder, 2001.)藤 田 正 勝 編 《 京 都 學 派 哲 學 》, 京 都 : 昭 和 堂 ,2001。久 松 真 一 、 下 村 寅 太 郎 和 西 谷 啟 治 。 這 是 較 著 重 日 本 國 內 方 面 的看 法 。 不 過 , 藤 田 自 己 也 承 認 , 關 於 京 都 學 派 所 論 及 的 問 題 的 特徵 和 範 圍 等 方 面 , 並 未 有 確 定 的 看 法 。 他 所 編 的 書 所 取 裁 的 是 西田 與 田 邊 及 受 他 們 直 接 影 響 的 學 者 或 哲 學 家 , 特 別 是 在 學 問 和 人格 方 面 受 影 響 的 。 他 提 到 歐 美 方 面 學 者 對 京 都 哲 學 的 理 解 , 常 關連 到 佛 教 思 想 特 別 是 禪 思 想 方 面 。 他 強 調 , 京 都 學 派 的 哲 學 亦 有以 西 方 哲 學 的 概 念 來 解 讀 佛 教 思 想 的 , 亦 有 超 越 這 方 面 而 自 成 其說 的 。 藤 田 本 身 便 很 重 視 三 木 清 , 對 他 所 受 到 的 西 田 的 影 響 有 深刻 印 象 。 如 上 面 所 說 , 他 目 前 在 京 大 日 本 哲 學 史 學 部 便 正 在 開 講三 木 清 的 思 想 。藤 田 編 的 書 付 錄 了 一 篇 美 國 學 者 馬 勒 爾 多 (John C. Maraldo)寫 的 論 文 , 那 是 就 歐 美 的 研 究 觀 點 看 京 都 學 派 的 成 員 問 題 。 24 即是 , 誰 是 屬 於 京 都 學 派 的 人 呢 ? 馬 氏 提 到 , 京 都 學 派 的 成 員 中 ,有 一 個 共 通 點 , 是 與 西 田 的 關 係 。 就 這 點 看 , 戶 劫 潤 、 三 木 清 、西 谷 啟 治 、 久 松 真 一 和 下 村 寅 太 郎 等 都 是 西 田 的 直 屬 弟 子 , 因 此在 很 多 場 合 都 被 視 為 京 都 學 派 的 成 員 。 但 他 們 對 西 田 哲 學 的 態 度並 不 一 致 , 戶 劫 是 拒 絕 的 , 西 谷 則 是 創 造 性 的 接 受 , 下 村 則 是 沒有 批 判 的 讚 美 。 馬 氏 認 為 , 與 西 田 的 關 係 是 決 定 是 否 京 都 學 派 的成 員 的 一 個 重 要 規 準 。24 NN.C.II,〈 歐 米 研 究 視 點 京 都 學 派 OOOOOOO 諸 問 題 〉, 藤 田 正 勝 編 《 京 都 學 派 哲 學 》,pp.310-332。

日 本 京 都 哲 學 與 佛 學 之 旅 與 三 木 清 的 構 想 力 的 邏 輯 139140 正 觀 雜 誌 第 二 十 六 期 / 二 ΟΟ 三 年 九 月 二 十 五 日第 二 個 規 準 是 與 京 都 大 學 的 連 繫 。 即 是 , 學 派 中 的 成 員 , 需要 在 京 大 執 教 鞭 的 。 更 嚴 格 地 說 , 他 們 需 要 任 純 粹 哲 學 或 宗 教 哲學 教 授 的 。 他 認 為 這 個 準 則 不 是 很 周 延 。 鈴 木 成 高 和 阿 部 正 雄 不在 這 個 行 列 , 但 也 常 被 視 為 學 派 的 成 員 。第 三 個 規 準 是 有 關 日 本 與 東 方 的 知 識 傳 統 的 態 度 問 題 。 即是 , 學 派 的 成 員 需 要 在 面 對 西 方 思 想 方 面 , 展 示 對 東 方 文 化 的 洞察 , 與 對 東 方 文 獻 的 創 造 性 的 繼 承 。 但 這 又 似 乎 太 寬 , 鈴 木 大 拙無 疑 是 合 乎 這 個 規 準 , 但 視 他 為 京 都 學 派 成 員 的 人 不 多 。第 四 個 規 準 是 涉 及 民 族 未 來 的 問 題 , 例 如 對 馬 克 思 主 義 、 國民 國 家 和 太 平 洋 戰 爭 的 態 度 問 題 。 在 這 一 點 上 , 戶 劫 潤 和 三 木 清有 馬 克 思 主 義 的 傾 向 , 是 西 田 弟 子 中 的 左 翼 派 , 故 也 被 視 為 學 派的 成 員 。第 五 個 規 準 涉 及 對 佛 教 傳 統 與 宗 教 的 態 度 問 題 。 這 對 很 多 成員 都 是 適 用 的 。 特 別 是 西 田 的 純 粹 經 驗 觀 念 與 禪 實 踐 的 關 係 、 久松 的 禪 師 身 份 、 村 公 一 與 上 田 閑 照 以 禪 的 哲 學 詮 釋 對 西 方 宗 教的 艾 卡 特 (Meister Eckhart) 與 西 方 哲 學 的 海 德 格 (M. Heidegger)的 解 讀 。第 六 個 規 準 是 對 絕 對 無 一 概 念 的 態 度 。 關 於 這 點 , 我 在 自 己的 著 作 中 說 得 很 多 , 不 必 引 述 馬 氏 的 說 法 了 。有 一 點 很 值 得 注 意 的 是 , 由 大 峰 顯 監 修 , 長 谷 正 當 、 大 橋 良介 、 野 家 啟 一 和 松 丸 壽 雄 編 集 的 《 京 都 哲 學 撰 書 》 近 年 由 京 都 的燈 影 舍 出 版 , 廣 泛 地 收 錄 除 西 田 外 的 學 者 、 哲 學 家 的 著 作 。 第 一期 15 卷 包 括 的 人 物 有 : 高 劫 正 顯 、 三 木 清 、 田 邊 元 、 下 村 寅 太 郎 、九 鬼 周 造 、 鈴 木 成 高 、 木 村 素 衛 、 和 哲 郎 、 務 台 理 作 、 戶 劫 潤 、西 谷 啟 治 、 唐 木 順 三 、 大 島 康 正 、 植 田 壽 藏 和 高 山 岩 男 。 第 二 期 8卷 ( 截 至 目 前 所 知 ) 所 包 括 的 作 者 , 除 第 一 期 的 西 谷 、 三 木 、 高山 外 , 還 有 高 橋 里 美 、 今 西 錦 司 、 久 松 真 一 、 山 內 得 立 、 三 宅 剛一 四 人 。 看 來 日 本 方 面 的 宗 教 界 、 哲 學 界 有 意 把 京 都 學 派 或 京 都哲 學 的 範 圍 擴 大 , 使 它 成 為 足 與 西 方 的 現 象 學 抗 衡 的 一 個 東 亞 的偉 大 的 哲 學 體 系 。關 於 京 都 學 派 的 哲 學 , 我 做 過 一 些 研 究 , 主 要 是 針 對 國 際 看法 所 認 定 的 七 個 成 員 : 西 田 、 田 邊 、 久 松 、 西 谷 、 武 內 、 阿 部 、上 田 。 不 過 , 我 認 為 日 本 國 內 所 認 同 的 那 些 人 物 , 不 應 被 忽 視 ,他 們 的 思 想 有 一 定 的 分 量 。 因 此 , 我 乘 這 次 新 日 中 哲 學 之 旅 之 後的 機 會 , 對 他 們 的 思 想 作 過 一 定 程 度 的 認 識 , 把 所 得 在 這 裏 發 表 。我 首 先 要 論 述 的 , 是 西 田 門 下 的 有 代 表 性 的 思 想 , 這 即 是 三 木 清 。三 木 清 曾 就 讀 於 京 都 大 學 , 受 學 於 西 田 。 故 他 的 思 想 , 很 受西 田 的 影 響 , 特 別 是 西 田 的 無 意 識 的 理 念 或 純 粹 經 驗 理 念 。 不 過 ,西 田 哲 學 有 一 種 抽 象 性 格 的 概 念 思 維 的 傾 向 , 即 使 他 參 禪 多 年 ,理 論 意 味 還 是 很 濃 厚 。 三 木 則 能 對 具 體 的 事 象 作 廣 泛 的 觀 察 與 經驗 的 分 析 。 如 下 面 將 言 及 的 , 三 木 哲 學 重 視 具 體 經 驗 與 行 動 , 在這 一 點 上 , 西 田 作 為 老 師 , 轉 頭 也 受 了 三 木 的 一 些 影 響 。 一 言 以蔽 之 , 三 木 與 西 田 之 間 的 思 想 關 係 , 可 謂 若 即 若 離 。 他 最 初 順 著西 田 的 終 極 實 在 觀 念 來 思 考 , 到 留 學 德 國 回 來 , 即 著 手 研 究 馬 克

日 本 京 都 哲 學 與 佛 學 之 旅 與 三 木 清 的 構 想 力 的 邏 輯 141142 正 觀 雜 誌 第 二 十 六 期 / 二 ΟΟ 三 年 九 月 二 十 五 日斯 主 義 , 漸 漸 遠 離 西 田 , 而 且 有 時 批 判 他 , 認 為 他 缺 乏 一 種 歷 程的 辯 證 思 考 。 西 田 當 然 懂 得 辯 證 思 維 , 只 是 不 接 受 馬 克 斯 的 辯 證法 唯 物 論 而 已 。 其 後 三 木 又 回 歸 西 田 , 特 別 是 在 對 無 的 思 想 方 面 ,頗 受 西 田 的 啟 發 。 關 於 三 木 對 無 的 體 會 , 下 面 會 再 有 涉 及 。西 田 自 有 大 師 氣 象 , 其 哲 學 體 系 龐 大 無 倫 , 波 瀾 壯 闊 。 他 在日 本 最 重 要 的 京 都 大 學 當 了 多 年 講 座 , 門 下 精 英 雲 集 , 可 謂 桃 李滿 門 。 其 中 一 個 值 得 注 意 之 點 , 是 有 左 右 兩 翼 的 分 野 : 左 翼 以 三木 清 、 戶 劫 潤 領 銜 , 右 翼 則 以 高 劫 正 顯 、 西 谷 啟 治 為 英 傑 。三 木 的 思 想 有 很 多 轉 折 。 在 年 青 時 代 , 受 新 康 德 主 義 特 別 是歷 史 哲 學 方 面 的 影 響 , 探 討 歷 史 與 個 人 之 間 的 問 題 。 新 康 德 主 義的 歷 史 哲 學 是 以 歷 史 科 學 的 知 識 論 與 方 法 論 的 問 題 為 考 察 的 主題 。 三 木 所 關 心 的 , 則 是 個 人 的 行 為 可 以 影 響 歷 史 到 甚 麼 程 度 ,個 人 如 何 創 造 歷 史 ( 他 喜 由 人 的 現 實 性 出 發 , 強 調 人 與 環 境 的 互動 關 係 )。 留 學 德 國 後 , 他 受 到 海 德 格 (M. Heidegger) 的 詮 釋 學的 存 在 論 的 熏 陶 , 又 迷 上 了 巴 斯 葛 (B. Pascal) 的 思 想 , 哲 學 想 法發 生 了 變 化 。 例 如 , 就 在 前 者 時 代 寫 的 論 文 與 後 來 寫 的 《 巴 斯 葛的 人 的 研 究 》(ZZZZZ 於 人 間 $ 研 究 ) 比 較 來 看 , 前 者 崇尚 超 歷 史 的 理 念 , 展 示 人 在 歷 史 中 的 個 性 問 題 , 其 導 向 是 由 上 向下 的 。 後 者 則 體 會 到 自 然 狀 態 的 人 的 有 限 性 與 矛 盾 性 , 要 由 這 些負 面 的 因 素 超 越 上 來 , 導 向 則 是 由 下 向 上 的 。 特 別 是 , 後 者 含 有濃 烈 的 巴 斯 葛 的 思 想 架 構 的 痕 跡 。 即 是 , 三 木 本 來 有 理 想 主 義 情調 , 關 心 人 的 崇 高 個 性 與 理 想 。 其 後 則 體 會 到 人 的 晦 暗 性 和 不 穩定 的 現 實 性 , 其 思 想 重 點 聚 焦 於 生 命 的 哲 學 方 面 , 看 人 如 何 能 克服 這 些 負 面 的 性 向 , 升 向 具 有 健 康 方 正 意 義 的 精 神 境 界 。 在 他 看來 , 人 作 為 一 理 性 的 存 在 , 一 方 面 要 實 現 理 想 , 另 方 面 又 會 踰 越理 性 的 管 制 範 圍 , 而 變 為 非 理 性 的 存 在 。 他 的 這 種 想 法 , 由 年 青時 代 開 始 , 經 中 年 而 至 晚 年 ( 三 木 在 四 十 八 歲 時 死 於 獄 中 ), 基 本上 沒 有 改 變 。 他 的 哲 學 思 索 , 用 力 於 如 何 從 他 視 為 人 的 生 命 的 根源 的 理 性 的 光 明 所 照 不 到 的 昏 闇 面 , 轉 化 為 一 具 有 光 輝 的 理 性 生命 這 樣 的 意 識 問 題 上 。三 木 的 受 學 過 程 , 相 當 多 曲 折 。 他 在 京 大 先 後 受 學 於 西 田 幾多 郎 和 田 邊 元 ; 留 德 期 間 又 受 海 德 格 與 葛 達 瑪 (H. –G. Gadamer)的 影 響 ; 又 在 巴 黎 研 究 巴 斯 葛 思 想 ; 回 日 本 後 , 晚 期 又 傾 向 馬 克斯 主 義 。 因 此 , 在 他 的 思 想 中 , 有 西 田 的 場 所 邏 輯 、 田 邊 的 實 用思 想 、 海 德 格 的 存 在 主 義 、 葛 達 瑪 的 歷 史 詮 釋 學 、 狄 爾 泰 (W.Dilthey) 的 生 命 哲 學 和 共 產 主 義 等 多 方 面 的 思 想 內 涵 。 在 日 本 國內 顯 然 有 一 種 傾 向 , 要 確 立 三 木 在 現 代 日 本 哲 學 發 展 的 地 位 。三 木 清 的 代 表 著 作 , 是 上 面 提 到 的 《 巴 斯 葛 的 人 的 研 究 》 和《 構 想 力 的 邏 輯 》( 構 想 力 $ 論 理 )。 特 別 是 後 者 , 是 他 的 全 情 投入 的 著 作 , 他 的 重 要 的 哲 學 觀 點 , 都 在 這 本 著 作 中 看 到 , 這 亦 可稱 為 構 想 力 的 邏 輯 體 系 。 以 下 我 們 要 集 中 在 這 方 面 的 探 討 。三 木 清 心 中 的 哲 學 問 題 , 總 是 有 辯 證 的 統 合 的 意 旨 。 即 是 ,相 對 的 矛 盾 的 兩 端 如 何 得 到 一 善 巧 的 統 一 。 這 相 對 的 兩 端 , 舉 例來 說 , 是 理 性 與 非 理 性 、 客 觀 與 主 觀 、 知 識 與 感 情 , 等 等 。 概 括

日 本 京 都 哲 學 與 佛 學 之 旅 與 三 木 清 的 構 想 力 的 邏 輯 143144 正 觀 雜 誌 第 二 十 六 期 / 二 ΟΟ 三 年 九 月 二 十 五 日2526地 說 , 他 是 要 對 作 為 理 則 的 logos 與 作 為 情 意 的 pathos 這 兩 種 生 命的 要 素 加 以 分 析 和 把 它 們 辯 證 地 統 一 起 來 。 所 謂 logos, 是 指 以 知解 的 入 路 對 歷 史 世 界 的 種 種 問 題 加 以 處 理 所 依 恃 的 立 場 , 而 pathos則 是 指 人 的 主 體 意 識 , 指 人 在 情 意 上 感 到 淒 惻 的 感 染 力 量 。 三 木特 別 重 視 pathos, 視 之 為 一 種 不 能 被 客 體 化 、 對 象 化 的 主 體 力 量 。他 認 為 , 這 種 力 量 最 終 能 越 過 一 切 相 對 的 、 對 立 的 關 係 , 而 與“ 無 ”(Nichts) 會 合 。 25 在 這 裏 , 我 們 要 注 意 ,pathos 與 logos之 間 始 終 存 在 著 一 種 相 對 性 , 或 二 者 有 一 相 對 關 係 的 傾 向 。 二 者如 何 能 有 一 辯 證 的 統 一 , 仍 待 進 一 步 的 探 索 。 三 木 自 己 則 由 此 想到 康 德 (I. Kant) 的 構 想 力 (Einbildungskraft) 觀 念 , 這 是 連 結 知性 (Verstand) 與 感 性 (Sinnlichkeit) 的 一 種 特 殊 審 美 機 能 。 由 此 ,三 木 即 發 展 出 自 己 的 富 有 原 創 意 義 的 構 想 力 的 邏 輯 (Logik derEinbildungskraft), 而 寫 出 他 的 《 構 想 力 的 邏 輯 》。26三 木 要 在 其 《 構 想 力 的 邏 輯 》 中 , 開 拓 出 一 種 行 為 的 哲 學 。這 構 想 力 並 不 如 康 德 所 想 那 樣 , 單 是 指 涉 藝 術 上 或 美 學 上 的 問題 , 而 是 具 有 生 起 一 種 形 相 (form) 的 作 用 。 即 是 , 它 可 以 一 種眺 望 的 、 觀 想 的 角 度 , 視 物 理 世 界 為 一 種 對 象 , 將 它 作 為 我 們 的行 為 的 一 部 分 加 以 概 括 。 這 種 對 象 與 其 說 是 美 學 的 , 不 如 說 是 行動 的 , 它 超 越 了 傳 統 的 美 學 範 圍 。 三 木 的 這 種 “ 行 動 ”、“ 行 為 ”這 “ 無 ” 當 然 可 以 通 到 西 田 所 說 的 絕 對 無 , 他 是 以 上 帝 來 說 絕 對 無 的 。在 這 一 點 上 , 三 木 可 能 受 到 王 陽 明 強 調 行 動 、 實 踐 的 重 要 性 的 知 行 合 一 說的 影 響 。 王 陽 明 的 哲 學 , 一 直 以 來 , 都 予 日 本 哲 學 界 一 定 的 影 響 。概 念 , 不 是 在 一 般 所 謂 “ 主 觀 主 義 的 觀 念 論 ” 下 成 立 的 。 在 後 者看 來 , 人 的 行 為 總 是 被 視 為 意 志 對 事 物 的 一 種 作 用 , 一 種 處 理 方式 。 這 不 是 真 正 的 行 為 。 三 木 以 為 , 所 謂 行 為 , 不 是 內 在 的 意 志的 外 部 表 現 , 而 是 意 志 對 外 物 的 一 種 運 作 , 甚 至 是 一 種 創 造 。 27 它不 是 在 認 識 論 的 基 礎 上 的 實 踐 作 用 , 因 為 這 有 二 元 論 的 主 觀 主 義意 味 。 三 木 認 為 , 真 正 的 行 為 必 須 要 從 這 種 二 元 論 中 脫 卻 開 來 ,而 表 現 一 種 超 二 元 性 的 創 造 活 動 。 這 便 近 於 西 田 所 謂 的 “ 行 為 的直 觀 ” 了 。 在 三 木 看 來 , 倘 若 我 們 視 事 物 為 人 的 主 觀 意 識 的 對 象 ,則 這 種 事 物 只 能 是 抽 象 的 存 在 , 沒 有 真 正 的 實 在 可 言 。 他 所 強 調的 , 是 具 體 的 、 歷 史 的 實 在 物 , 那 不 是 與 主 體 相 對 的 客 體 , 而 是被 創 製 出 來 的 東 西 , 具 有 形 相 的 東 西 。 28 這 裏 所 說 的 形 相 , 不 是 現象 層 面 的 形 相 , 卻 是 有 西 田 所 說 的 “ 形 相 即 力 動 ” 中 的 形 相 的 意味 。 西 田 認 為 , 在 絕 對 辯 證 法 的 世 界 中 , 被 形 成 的 東 西 即 是 形 成的 東 西 , 這 裏 沒 有 能 所 關 係 可 言 。 而 此 中 的 形 相 , 即 是 力 動 。 這樣 的 形 相 , 是 主 客 觀 兩 面 綜 合 起 來 的 東 西 , 是 觀 念 與 實 在 、 存 在與 生 成 的 合 一 。構 想 力 的 邏 輯 的 一 個 顯 著 特 色 , 是 它 立 根 於 行 為 的 直 觀 。 而2728在 這 裏 , 三 木 顯 然 視 行 為 為 一 種 具 有 創 造 意 義 的 活 動 。 這 應 該 不 是 經 驗 的活 動 , 而 應 是 超 越 的 活 動 。三 木 在 這 裏 的 討 論 , 涉 及 物 自 身 (Dinge an sich) 的 問 題 。 超 越 與 主 體 相 對的 客 體 , 有 超 越 現 象 的 涵 義 。 現 象 是 在 主 、 客 相 對 的 脈 絡 下 說 的 。 越 過 這種 脈 絡 的 , 自 然 是 物 自 身 。

日 本 京 都 哲 學 與 佛 學 之 旅 與 三 木 清 的 構 想 力 的 邏 輯 145146 正 觀 雜 誌 第 二 十 六 期 / 二 ΟΟ 三 年 九 月 二 十 五 日三 木 所 理 解 的 直 觀 , 具 有 幾 重 反 省 的 工 夫 在 內 。 它 的 獨 特 的 意 義是 在 時 間 方 面 : 把 無 限 的 過 去 積 集 起 來 , 在 當 前 一 時 點 中 , 躍 向未 來 。 29 三 木 特 別 強 調 , 我 們 要 在 當 前 一 時 點 中 抓 著 生 命 的 現 實 ,這 便 有 直 觀 或 直 覺 的 意 味 。 三 木 以 為 , 這 亦 是 哲 學 思 維 的 目 標 。即 是 , 哲 學 的 思 索 與 探 討 , 必 須 在 根 源 的 意 義 層 面 , 以 直 觀 的 力量 迫 近 真 正 的 、 具 有 生 活 意 義 的 歷 史 現 實 。 30 三 木 所 關 心 的 , 並 不單 是 在 理 論 上 有 關 邏 輯 的 構 成 , 而 是 要 與 現 實 的 情 境 有 密 切 的 連繫 。 他 認 為 真 正 的 哲 學 思 考 , 不 是 單 純 地 以 邏 輯 作 為 工 具 、 媒 介來 處 理 相 關 的 事 情 , 而 是 對 這 正 在 不 斷 生 長 、 不 斷 變 化 的 現 實 生活 、 現 實 世 界 的 深 刻 滲 透 , 以 掌 握 實 存 的 真 理 。 31在 三 木 的 構 想 力 的 邏 輯 中 , 隱 藏 著 一 種 實 踐 哲 學 上 的 基 礎 探索 , 那 是 針 對 著 作 為 歷 史 存 在 的 人 的 文 化 創 造 而 作 出 的 探 討 。 所謂 形 相 的 邏 輯 , 不 單 是 普 遍 的 思 維 方 式 , 這 在 文 化 發 展 上 有 一 定位 置 。 同 時 , 它 包 涵 一 種 意 圖 , 要 把 自 然 的 歷 史 與 人 的 歷 史 統 一起 來 , 在 創 造 的 脈 絡 下 , 實 現 對 形 相 的 轉 化 (transformation)。293031這 似 乎 有 頓 悟 的 意 味 在 裏 頭 。 積 集 過 去 是 漸 進 式 的 歷 程 , 一 下 子 躍 向 未 來 ,則 是 頓 然 的 、 一 瞬 間 的 動 作 。歷 史 現 實 有 時 間 性 , 具 有 根 源 意 義 的 直 觀 則 是 超 時 間 的 。 這 兩 者 的 結 合 ,有 深 微 的 意 義 。單 純 地 以 邏 輯 來 處 理 有 關 事 情 , 是 知 解 的 ; 而 在 流 變 中 掌 握 , 體 會 實 存 真理 , 則 是 超 知 解 的 , 是 睿 智 的 。 三 木 清 顯 然 已 從 知 解 的 層 次 提 升 上 來 , 達到 睿 智 的 直 覺 (intellektuelle Anschauung) 的 境 界 。3233在 這 裏 , 我 們 要 小 心 地 把 三 木 的 邏 輯 與 一 般 的 形 式 邏 輯(formal logic) 區 分 開 來 。 後 者 總 是 被 視 為 傾 向 於 知 性 方 面 , 是知 性 的 一 種 作 用 , 與 實 在 的 世 界 沾 不 上 邊 , 與 感 覺 沒 有 關 連 。 這當 然 也 不 會 涉 及 pathos 的 問 題 。 三 木 並 不 認 同 這 種 邏 輯 , 或 者 可以 說 , 他 所 重 視 的 , 是 另 外 一 種 邏 輯 。 他 認 為 , 就 人 的 身 體 來 說 ,人 通 過 身 體 , 或 以 身 體 作 媒 介 , 而 表 現 種 種 行 為 , 這 其 中 也 應 該有 邏 輯 可 言 。 不 過 , 它 不 是 古 希 臘 人 所 強 調 的 那 種 形 式 的 、 抽 象的 , 或 主 知 主 義 的 邏 輯 , 卻 是 關 連 著 歷 史 實 在 的 人 的 行 為 的 邏 輯 。32在 這 點 上 , 三 木 的 邏 輯 與 黑 格 爾 (G. W. F. Hegel) 的 辯 證 法 有 相通 處 , 起 碼 就 關 連 到 實 在 的 存 在 世 界 而 言 。 但 黑 格 爾 的 辯 證 法 是由 西 方 的 形 式 思 考 傳 統 發 展 下 來 的 , 它 仍 不 能 脫 離 古 希 臘 哲 學 的觀 想 立 場 , 因 而 未 能 充 足 展 示 行 為 的 、 行 動 的 立 場 , 其 動 感(Dynamik) 還 是 不 足 。 它 著 重 反 省 , 而 缺 乏 創 意 或 創 造 性 。 三 木自 己 很 能 意 識 到 他 的 邏 輯 與 黑 格 爾 的 辯 證 法 的 不 同 之 處 。 不 過 ,他 認 為 兩 者 仍 有 相 通 處 , 即 是 , 構 想 力 的 邏 輯 是 原 初 邏 輯(Urlogik), 而 形 式 邏 輯 與 黑 格 爾 的 辯 證 法 則 是 構 想 力 的 邏 輯 的 反省 形 態 、 抽 象 形 態 , 是 由 構 想 力 的 邏 輯 推 導 出 來 的 。 33三 木 顯 然 要 提 出 一 種 實 用 的 邏 輯 , 一 種 能 規 範 我 們 的 生 活 、 行 為 的 邏 輯 ,這 便 有 倫 理 學 的 意 義 , 或 許 可 稱 為 “ 倫 理 學 的 邏 輯 ”。 這 樣 的 邏 輯 的 意 義 ,自 然 不 是 一 般 所 了 解 的 思 想 方 法 那 樣 單 純 了 。三 木 在 這 裏 似 乎 把 邏 輯 分 成 兩 個 層 次 , 基 本 層 次 是 構 想 力 的 邏 輯 , 推 導 層次 則 有 形 式 邏 輯 與 辯 證 法 。 就 這 點 來 看 , 辯 證 法 與 構 想 力 的 邏 輯 的 關 係 似

日 本 京 都 哲 學 與 佛 學 之 旅 與 三 木 清 的 構 想 力 的 邏 輯 147148 正 觀 雜 誌 第 二 十 六 期 / 二 ΟΟ 三 年 九 月 二 十 五 日在 構 想 力 的 邏 輯 的 背 後 , 顯 然 藏 有 一 種 實 踐 的 、 實 用 的 旨 趣 ,展 示 三 木 清 的 濃 烈 的 現 實 感 或 現 實 意 識 。 他 認 為 , 人 的 行 為 的 本質 , 是 社 會 性 的 。 我 們 的 哲 學 所 需 要 的 , 是 能 夠 處 理 人 的 集 團 的心 靈 問 題 的 思 考 , 而 不 是 純 粹 形 式 性 的 思 考 。 他 承 認 形 式 邏 輯 對個 人 的 超 越 性 、 對 所 有 的 人 都 有 效 力 的 普 遍 性 , 但 這 超 越 性 、 普遍 性 是 建 立 在 遠 離 人 生 的 、 永 恒 的 、 抽 象 的 本 質 上 , 或 以 這 本 質為 其 基 礎 。 而 作 為 歷 史 現 實 的 社 會 的 大 眾 心 靈 , 與 由 之 而 來 而 具有 約 束 性 的 人 的 具 體 活 動 , 是 形 式 邏 輯 所 不 能 處 理 的 。 他 舉 了 一些 例 子 : 神 話 、 制 度 、 風 俗 習 慣 、 語 言 , 強 調 都 是 集 團 的 、 群 體的 性 格 的 心 靈 產 物 ; 對 於 這 些 東 西 , 形 式 邏 輯 只 能 “ 行 人 止 步 ”。他 認 為 , 人 的 歷 史 主 體 , 具 有 黑 格 爾 義 的 客 觀 精 神 在 內 , 有 一 定的 客 觀 性 , 不 是 主 觀 意 識 所 能 制 宰 的 。 人 要 有 動 感 , 作 為 發 展 其歷 史 事 業 的 所 依 , 形 式 邏 輯 在 這 點 上 是 無 能 為 力 的 。 構 想 力 的 邏輯 則 不 同 。 它 不 是 要 把 歷 史 還 原 到 個 人 、 個 體 方 面 去 , 卻 是 要 “ 社會 的 身 體 ” 這 樣 的 模 式 來 安 頓 人 的 存 在 。這 種 邏 輯 所 強 調 的 歷 史 的 主 體 , 不 是 一 種 抽 象 的 本 質 , 也 不單 純 是 黑 格 爾 的 精 神 (Geist), 而 是 有 血 有 肉 的 生 命 基 體 。 34乎 不 如 與 形 式 邏 輯 的 關 係 密 切 。 依 我 們 看 , 辯 證 法 還 是 較 接 近 三 木 的 構 想力 的 邏 輯 , 與 形 式 邏 輯 還 是 很 不 同 。34三 木 的 這 種 重 視 具 體 的 生 命 現 實 的 觀 點 , 頗 有 唯 物 論 的 傾 向 , 通 過 它 , 我們 可 以 理 解 何 以 他 後 來 對 馬 克 斯 主 義 產 生 興 趣 。 他 的 這 種 傾 向 , 也 反 映 出柏 格 森 (H. Bergson) 所 強 調 的 宗 教 動 感 義 。以 上 所 述 , 便 是 三 木 清 的 構 想 力 的 邏 輯 的 要 義 。 綜 合 地 說 ,構 想 力 是 三 木 哲 學 中 最 重 要 的 觀 念 , 內 涵 相 當 混 雜 , 包 括 主 觀 性 、情 意 性 (pathos)、 情 感 性 、 客 觀 性 、 理 法 性 (logos)、 知 識 性 , 表示 一 種 綜 合 多 方 面 導 向 的 力 動 。 以 現 代 哲 學 的 詞 彙 來 說 , 構 想 力表 面 看 是 具 有 終 極 義 , 但 由 於 其 複 雜 性 格 , 倘 若 把 它 還 原 為 這 些性 格 , 則 終 極 義 便 難 成 立 。 這 大 體 上 與 上 面 提 到 的 三 木 清 的 受 學歷 程 曲 折 有 關 。 這 構 想 力 觀 念 充 分 顯 示 三 木 具 有 豐 富 的 想 像 能 力及 頑 強 的 綜 合 能 力 ; 但 其 思 路 缺 乏 足 夠 的 清 晰 性 , 也 是 他 在 哲 學上 的 弱 點 。 特 別 是 , 這 構 想 力 是 知 識 論 義 , 是 價 值 義 , 是 存 有 論義 , 和 具 有 這 些 意 義 到 哪 一 程 度 , 都 不 很 清 楚 。跟 著 我 們 看 三 木 清 的 另 一 著 作 《 巴 斯 葛 的 人 的 研 究 》 所 展 示的 哲 學 思 想 。 在 這 本 書 中 , 三 木 展 示 巴 斯 葛 如 何 視 人 為 中 介 於 無限 與 虛 無 這 兩 個 深 淵 之 間 , 其 “ 中 介 ” 的 存 在 性 使 人 遠 離 平 衡 狀態 , 而 置 身 於 無 知 與 不 確 定 的 處 境 中 。 不 過 , 巴 斯 葛 仍 把 生 命 存在 視 為 人 本 著 其 存 在 性 的 動 感 而 成 就 得 到 的 一 種 具 體 的 本 性 。 這種 存 在 性 的 動 感 表 現 為 三 個 面 相 : 不 穩 定 的 疲 怠 性 、 離 散 性 與 意識 性 。 特 別 要 注 意 的 是 生 命 的 離 散 性 , 它 可 以 遮 蔽 生 命 的 自 然 本性 , 而 生 起 種 種 錯 誤 的 理 解 與 虛 擬 的 假 象 。 意 識 性 較 有 正 面 的 、積 極 的 意 義 , 它 是 自 我 意 識 , 能 使 生 命 超 越 離 散 性 而 升 向 自 然 性的 領 域 , 只 有 它 才 能 構 成 人 的 生 命 的 尊 嚴 與 榮 光 。 最 後 , 三 木 提到 巴 斯 葛 把 自 我 意 識 與 哲 學 連 合 起 來 , 成 就 一 種 生 命 的 學 問 。 這學 問 不 是 為 學 問 而 學 問 的 , 而 是 探 索 有 關 人 的 存 在 本 性 的 根 本 問

日 本 京 都 哲 學 與 佛 學 之 旅 與 三 木 清 的 構 想 力 的 邏 輯 149150 正 觀 雜 誌 第 二 十 六 期 / 二 ΟΟ 三 年 九 月 二 十 五 日題 的 學 問 。 三 木 認 為 , 巴 斯 葛 與 笛 卡 兒 (R. Descartes) 不 同 , 後者 是 從 懷 疑 切 入 人 的 生 命 中 , 巴 氏 卻 是 要 找 尋 一 種 確 定 性 , 一 種能 把 終 極 的 綜 合 力 量 賦 予 生 命 的 動 感 確 定 性 。 不 過 , 三 木 以 為 ,這 種 確 定 性 必 須 在 上 帝 的 脈 絡 下 才 能 有 其 存 在 性 , 上 帝 便 是 它 的存 在 根 據 。 三 木 的 結 論 是 , 人 的 生 命 存 在 在 社 群 性 的 人 格 與 環 境所 成 的 關 係 中 具 有 一 種 主 動 的 歷 史 形 相 , 這 歷 史 形 相 需 要 在 世 界中 的 文 化 情 境 中 被 詮 釋 , 而 生 命 存 在 的 意 義 , 可 以 在 這 詮 釋 中 被恰 當 地 理 解 。從 歷 史 形 相 , 我 們 會 想 到 歷 史 與 傳 統 的 問 題 。 實 際 上 , 三 木對 歷 史 與 傳 統 , 有 他 自 己 的 看 法 , 這 又 要 關 連 到 他 在 其 構 想 力 的邏 輯 中 所 表 現 的 現 實 感 的 問 題 來 理 解 , 歷 史 正 是 現 實 事 情 的 記錄 。 他 對 歷 史 的 看 法 是 順 著 他 的 歷 史 哲 學 觀 而 提 出 的 。 他 在 其 《 全集 》 中 明 說 , 歷 史 哲 學 即 是 歷 史 意 識 的 邏 輯 ( 第 6 冊 , 頁 52)。 透過 歷 史 哲 學 , 我 們 可 以 追 訪 在 社 會 中 、 社 群 中 人 與 文 化 的 關 係 ;在 這 文 化 中 , 人 變 得 成 熟 , 成 為 一 個 自 我 主 動 、 主 宰 的 主 體 。 而人 的 自 我 主 動 、 主 宰 的 活 動 , 便 是 歷 史 。 不 過 , 三 木 特 別 提 醒 ,在 歷 史 中 的 實 際 主 體 不 是 個 人 , 而 是 群 體 。 進 一 步 說 , 個 人 的 生命 存 在 , 包 括 他 的 身 體 , 正 是 在 某 一 時 點 中 的 “ 歷 史 的 、 社 會 的質 體 ” 的 反 省 。 多 個 人 的 生 命 存 在 沒 入 、 融 入 歷 史 之 中 , 便 成 就一 個 傳 統 。這 又 涉 及 傳 統 這 一 問 題 。 三 木 認 為 , 歷 史 自 身 的 發 展 不 是 獨立 的 、 有 機 的 發 展 , 它 是 在 傳 統 中 存 在 的 , 被 找 到 的 。 而 這 傳 統又 是 在 被 創 造 後 再 被 創 造 的 方 式 中 成 立 的 。 35 他 提 到 , 傳 統 問 題 密切 地 關 連 著 有 關 歷 史 、 哲 學 、 人 的 群 體 存 在 、 文 化 技 術 等 多 項 的研 究 。 他 曾 就 不 同 的 角 度 來 看 傳 統 , 包 括 慣 習 、 神 話 和 神 話 的 意識 階 級 、 傳 奇 、 當 代 神 話 和 大 日 本 主 義 各 方 面 。 他 又 就 與 革 命 的關 係 及 與 日 本 文 化 的 關 係 來 論 傳 統 。 在 這 些 討 論 中 , 三 木 很 強 調人 的 活 動 , 特 別 是 其 主 動 性 : 人 在 建 構 和 再 建 構 傳 統 的 活 動 和 主動 性 。 這 種 通 過 人 的 決 斷 、 抉 擇 而 達 致 的 主 動 的 、 持 續 不 斷 的 傳承 ( 傳 統 的 延 續 ) 概 念 跟 黑 格 爾 論 者 、 西 方 的 文 化 有 機 主 義 論 者所 持 之 以 恒 的 有 機 立 場 、 內 在 的 進 化 主 義 很 不 同 。 在 三 木 看 來 ,人 , 特 別 指 以 社 群 方 式 出 現 的 人 , 具 有 巨 大 的 創 造 傳 統 的 能 力 。在 這 一 點 上 , 他 很 強 調 馬 克 斯 主 義 的 人 的 活 動 的 重 要 性 。 同 時 ,他 也 運 用 西 田 和 田 邊 的 詞 彙 來 描 述 “ 傳 統 ” 的 流 動 作 用 : 傳 統 由既 成 形 者 流 向 正 在 成 形 者 , 是 主 體 與 客 體 、 個 別 與 普 遍 、 激 情 與理 性 的 矛 盾 的 統 一 , 是 人 的 生 命 存 在 的 多 面 導 向 的 綜 合 。就 上 述 的 描 述 看 , 三 木 顯 然 與 一 般 的 哲 學 家 或 思 想 家 有 不 同之 處 : 後 者 專 注 於 思 想 的 開 拓 或 理 論 體 系 的 建 立 , 三 木 的 老 師 西田 幾 多 郎 便 是 這 種 形 態 的 哲 學 家 。 三 木 則 很 強 調 事 功 或 實 際 行 動的 重 要 性 , 他 認 為 空 談 哲 學 是 沒 有 用 的 , 必 須 要 有 實 踐 , 以 實 際行 動 來 影 響 社 會 。 例 如 , 在 人 的 問 題 上 , 他 曾 批 評 狄 爾 泰 與 海 德35這 是 雙 重 的 或 雙 邊 的 創 造 , 相 當 於 西 田 幾 多 郎 的 “ 不 連 續 的 連 續 ” 的 弔 詭觀 點 。 先 被 創 造 是 不 連 續 , 再 被 創 造 是 連 續 。

日 本 京 都 哲 學 與 佛 學 之 旅 與 三 木 清 的 構 想 力 的 邏 輯 151152 正 觀 雜 誌 第 二 十 六 期 / 二 ΟΟ 三 年 九 月 二 十 五 日格 的 看 法 , 他 們 只 重 視 人 的 主 觀 感 染 方 面 , 不 能 將 其 理 論 付 諸 行動 , 緊 抓 與 現 實 世 界 有 實 質 聯 繫 的 契 機 , 轉 化 實 際 存 在 的 社 群 。實 際 上 , 三 木 的 思 想 與 行 為 是 與 時 代 脈 搏 同 時 跳 動 的 。 由 上世 紀 30 年 代 中 期 開 始 , 他 本 著 自 己 一 貫 的 想 法 , 強 調 在 日 本 的 領導 下 , 可 以 建 立 一 種 新 的 亞 洲 人 文 主 義 , 視 之 為 協 同 東 亞 的 意 識形 態 的 基 礎 。 他 認 為 這 種 新 的 亞 洲 人 文 精 神 可 以 排 拒 作 為 階 級 分野 的 溫 床 的 個 人 主 義 , 從 而 消 棄 由 資 本 主 義 的 剝 削 行 為 所 引 發 的人 類 的 不 平 等 性 。 便 是 在 這 種 想 法 下 , 他 追 隨 當 時 日 本 首 相 的 路線 , 參 予 昭 和 研 究 會 社 的 事 務 , 成 為 這 會 社 在 文 化 政 策 方 面 的 諮詢 人 , 並 且 支 持 日 本 侵 略 中 國 , 發 動 戰 爭 。 36三 木 清 受 那 麼 多 人 的 思 想 的 影 響 , 特 別 是 他 的 受 業 老 師 西 田幾 多 郎 和 當 時 炙 手 可 熱 的 馬 克 斯 的 思 想 , 他 有 沒 有 自 己 的 獨 特 的看 法 , 表 現 自 己 特 有 的 思 想 呢 ? 有 的 , 他 認 為 , 人 的 主 體 性 與 周圍 環 境 造 成 對 立 以 至 分 裂 , 是 以 技 術 的 製 作 一 類 行 為 作 為 媒 介的 ; 由 之 而 來 的 , 是 成 就 由 這 種 行 為 所 引 導 的 新 的 人 的 文 化 世 界 。這 裏 的 確 有 一 種 行 為 的 哲 學 可 言 , 這 種 行 為 的 哲 學 是 大 多 數 京 都哲 學 家 所 忽 略 的 , 只 有 久 松 真 一 是 例 外 。 正 是 這 種 新 的 人 的 文 化世 界 的 行 為 , 讓 我 們 深 入 了 解 主 體 與 環 境 的 對 立 與 分 裂 和 它 所 帶來 的 惡 果 。 不 過 , 三 木 認 為 , 我 們 與 其 全 面 地 廣 視 這 種 行 為 , 就36不 過 , 三 木 又 相 信 馬 克 斯 主 義 、 共 產 主 義 思 想 , 與 當 時 流 行 的 日 本 軍 國 主義 的 立 場 相 悖 。 由 此 可 以 看 到 他 在 思 想 上 與 行 為 上 的 複 雜 性 、 多 面 性 。事 象 的 層 面 來 考 察 自 然 的 歷 史 與 人 的 歷 史 的 連 續 與 非 連 續 的 關係 , 不 若 以 西 田 式 的 對 立 的 矛 盾 的 自 我 同 一 性 的 邏 輯 來 說 明 自 然的 歷 史 與 人 的 歷 史 的 連 續 與 非 連 續 的 關 係 。 這 樣 , 他 又 離 開 自 己的 獨 特 思 考 , 而 回 歸 到 西 田 的 思 想 中 了 。三 木 向 西 田 的 回 歸 , 除 了 他 是 西 田 的 學 生 外 , 更 重 要 的 是 ,他 在 重 要 的 問 題 上 重 新 和 西 田 哲 學 接 軌 。 關 於 西 田 哲 學 , 以 至 京都 哲 學 , 我 在 拙 著 《 絕 對 無 的 哲 學 : 京 都 學 派 哲 學 導 論 》 中 以 “ 絕對 無 ” 一 理 念 為 整 個 京 都 學 派 定 位 , 認 為 這 學 派 的 重 要 成 員 , 都以 不 同 方 式 來 解 讀 和 發 揮 這 個 理 念 , 認 為 它 可 代 表 東 方 哲 學 的 精神 性 格 (spirituality)。 西 田 是 以 上 帝 、 場 所 等 思 想 來 說 無 或 絕 對無 。 三 木 清 自 己 也 有 關 涉 於 無 的 思 想 , 對 於 這 點 , 讓 我 們 從 他 的形 相 概 念 或 形 相 邏 輯 說 起 。 三 木 視 形 相 邏 輯 為 一 種 文 化 的 普 遍 邏輯 , 這 是 東 方 文 化 的 一 個 重 要 理 念 。 在 西 方 文 化 , 形 相 被 視 為 一種 理 性 性 格 的 觀 想 對 象 , 是 存 有 論 意 義 。 這 形 相 (Eidos, form) 可以 客 觀 地 接 觸 , 也 有 “ 概 念 ” 的 意 味 , 特 別 具 有 近 代 科 學 的 理 念與 法 則 的 意 義 。 三 木 特 別 留 意 到 , 在 東 方 , 即 使 說 形 相 , 也 意 味著 形 相 背 後 的 無 形 相 的 東 西 。 形 相 是 沒 有 形 相 的 東 西 的 影 子 , 是“ 無 形 相 的 形 相 ”。 這 種 無 形 相 的 形 相 的 思 想 , 具 有 很 濃 厚 的 主體 的 意 味 。 多 數 形 相 集 結 起 來 , 而 成 形 相 的 雜 多 , 這 雜 多 不 是 形相 , 而 是 無 形 相 的 東 西 。 在 這 無 形 相 的 形 相 中 , 一 個 個 個 別 的 形相 , 與 其 他 多 數 個 別 的 形 相 無 限 制 地 連 繫 起 來 。 這 有 點 像 佛 教 華嚴 宗 的 一 攝 多 或 多 入 一 的 意 味 。 我 們 對 這 種 作 為 形 相 的 根 基 的 無

日 本 京 都 哲 學 與 佛 學 之 旅 與 三 木 清 的 構 想 力 的 邏 輯 153154 正 觀 雜 誌 第 二 十 六 期 / 二 ΟΟ 三 年 九 月 二 十 五 日形 相 的 東 西 , 不 能 在 任 何 意 義 下 視 之 為 客 體 而 加 以 把 握 。 在 三 木來 說 , 這 種 主 體 意 味 的 東 方 的 無 形 相 的 形 相 , 可 在 構 想 力 的 邏 輯中 加 以 探 討 。 在 他 看 來 , 構 想 力 是 綜 合 知 性 與 感 性 的 媒 介 力 量 ,自 身 有 知 識 與 情 感 的 雙 重 性 格 , 為 logos 與 pathos 的 統 一 體 。 正 是這 樣 的 構 想 力 , 可 生 起 種 種 形 相 , 這 有 創 造 的 意 義 。 我 們 可 通 過這 些 形 相 的 創 造 將 構 想 力 理 解 為 人 的 行 為 的 本 質 。 這 種 創 造 是 無的 創 造 , 由 無 而 生 的 創 造 , 由 此 可 形 成 一 種 新 的 文 化 體 系 。三 木 以 “ 無 ” 作 為 人 的 主 體 性 的 依 據 , 這 主 體 性 不 受 制 於 客觀 的 環 境 。 由 無 可 以 創 發 、 引 發 種 種 行 為 , 包 括 技 術 的 製 作 和 文化 的 形 成 。 三 木 認 為 , 由 於 無 , 人 才 能 超 越 自 然 的 連 續 性 , 從 其中 飛 躍 上 來 , 以 類 似 禪 宗 的 頓 悟 的 方 式 , 成 就 文 化 。 很 明 顯 , 三木 是 以 非 連 續 性 、 飛 躍 來 解 讀 無 的 。 以 無 為 根 基 , 一 切 技 術 製 作等 行 為 才 可 能 。 三 木 的 這 種 想 法 , 無 疑 是 受 到 其 師 西 田 的 “ 無 的場 所 ” 理 念 所 觸 發 。 三 木 的 無 , 有 沒 有 絕 對 意 義 , 而 成 為 絕 對 無呢 ? 抑 只 是 與 有 相 對 的 無 呢 ? 我 們 以 為 , 就 無 能 克 服 自 然 的 連 續性 , 而 向 上 飛 騰 , 已 足 以 表 示 它 是 具 有 無 限 的 導 向 的 。 至 於 文 化的 創 造 , 也 需 以 絕 對 自 由 為 依 據 , 否 則 難 言 創 造 。 故 三 木 的 無 ,應 是 絕 對 無 。 但 他 在 這 方 面 發 揮 不 多 , 故 他 的 哲 學 的 最 重 要 觀 念 ,不 是 絕 對 無 , 而 是 上 面 說 得 很 多 的 構 想 力 (Einbildungskraft)。在 這 裏 , 我 想 總 結 一 下 三 木 清 的 思 想 , 以 結 束 這 部 分 的 討 論 。與 西 田 、 田 邊 、 久 松 、 西 谷 等 比 較 , 三 木 顯 然 還 未 到 大 師 的 階 位 。他 的 很 多 想 法 , 有 田 邊 的 影 子 ( 他 曾 受 學 於 田 邊 , 如 上 所 說 ), 例如 重 視 馬 克 斯 主 義 與 具 體 的 經 驗 與 行 動 。 在 思 考 上 , 他 也 類 似 田邊 : 重 視 二 元 對 立 關 係 及 其 統 一 。 這 些 二 元 對 立 關 係 包 括 : 理 想與 現 實 、 理 性 與 非 理 性 、logos 與 pathos、 客 觀 與 主 觀 、 知 識 與 感情 、 人 的 主 動 性 與 社 會 的 群 體 性 , 等 等 。 他 也 在 一 定 程 度 下 受 西田 的 影 響 ( 他 也 曾 是 西 田 的 學 生 ), 特 別 是 重 視 行 為 的 直 觀 方 面 。他 很 強 調 要 在 當 前 一 時 點 中 抓 緊 生 命 的 現 實 , 然 後 躍 向 未 來 , 展示 創 造 的 力 量 ; 在 他 看 來 , 文 化 便 是 這 樣 成 立 的 。 他 也 和 西 田 一樣 , 輕 視 形 式 邏 輯 , 而 重 視 辯 證 法 , 由 此 開 出 行 為 的 哲 學 。 當 然 ,如 上 面 註 10 所 示 , 他 也 很 可 能 受 到 我 國 的 王 陽 明 思 想 的 影 響 。三 木 清 的 思 想 稍 嫌 複 雜 , 不 夠 精 純 , 但 有 哲 學 慧 識 。 他 是 行動 形 甚 至 烈 士 形 的 思 想 家 , 他 的 生 命 的 悽 烈 結 局 可 印 證 這 點 : 他是 因 為 鼓 吹 馬 克 斯 主 義 特 別 是 包 庇 共 產 黨 人 而 被 捕 入 獄 的 , 他 最後 也 死 於 獄 中 。 他 一 生 重 視 事 功 。 他 的 生 平 , 最 易 讓 人 想 起 奮 不顧 身 要 暗 殺 希 特 拉 的 德 國 神 學 家 邦 霍 費 爾 (D.Bonhgffer), 和 鼓 吹革 命 的 我 國 思 想 家 譚 嗣 同 , 兩 人 都 是 事 敗 被 處 死 的 。本 章 有 關 三 木 清 哲 學 的 探 討 所 參 考 的 著 書 如 下 :三 木 清 著 《 三 木 清 全 集 》,20 卷 , 東 京 : 岩 波 書 店 ,1986。三 木 清 著 、 大 峰 顯 解 說 《 創 造 構 想 力 》, 京 都 : 燈 影 舍 ,2001。三 木 清 著 、 內 田 弘 編 、 解 說 《 三 木 清 》 , 東 京 : 書房 ,2000。

日 本 京 都 哲 學 與 佛 學 之 旅 與 三 木 清 的 構 想 力 的 邏 輯 155赤 松 常 弘 著 《 三 木 清 : 哲 學 的 思 索 軌 跡 》, 京 都 :I 書 房 ,1996。竹 田 篤 司 著 《 物 語 京 都 學 派 》, 東 京 : 中 央 公 論 新 社 ,2002。藤 田 正 勝 編 《 京 都 學 派 哲 學 》, 京 都 : 昭 和 堂 ,2001。H. Gene Blocker and Christopher L. Starling, Japanese Philosophy. Albany:StateUniversity of New York Press, 2001.David A. Dilworth, Valdo H. Viglielmo and Agustin Jacinto Zavala, Tr. a.ed. Sourcebook for Modern Japanese Philosophy. Westport, Conn :Greenwood Press, 1998.James W. Heisig, Philosophers of Nothingness. Honolulu : University ofHawaii Press, 2001.Fritz Buri, Der Buddha-Christus als der Herr des wahren Selbst:DieReligionsphilosophie der Kyoto-Schule und das Christentum. Bernund Stuttgart : Paul Haupt, 1982.Ryosuke Ohashi, hrsg., Die Philosophie der Kyoto-Schule:Texte undEinfyhrung. Freiburg und Mynchen : Karl Alber, 1990.吳 汝 鈞 著 《 絕 對 無 的 哲 學 : 京 都 學 派 哲 學 導 論 》, 台 北 : 台 灣 商 務 印書 館 ,1998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