從成長小說看吳承恩《西遊記》 - Lingnan University Library

我 是
孫 悟
空 !
學 生 姓 名 : 黃 達 禹
指 導 老 師 姓 名 : 劉 燕 萍 老 師
嶺 南 大 學 2002

謝 辭
本 畢 業 論 文 , 承 蒙 劉 燕 萍 老 師 悉
心 指 導 , 得 以 完 成 , 謹 此 衷 心 感 謝 , 下 列 提 供
協 助 人 士 / 機 構 併 此 致 謝 。
一 . 香 港 浸 會 大 學 圖 書 館
二 . 屯 門 嶺 南 大 學 圖 書 館
學 生 : 黃 達 禹
日 期 : 二 零 零 二 年 四 月 八 日

提 要
在 坊 間 眾 多 的 《 西 遊 記 》 版 本 中 , 本 論 文 採 用 了 中 華 書 局 所 出 版 的 百 回 本 《 西
遊 記 》 作 為 主 要 的 參 考 資 料 。 誠 然 , 這 部 被 列 為 四 大 名 著 之 一 的 《 西 遊 記 》 情 節
富 豐 、 結 構 完 整 、 人 物 生 動 活 潑 , 頗 能 從 神 仙 虛 幻 中 反 映 出 人 性 的 真 實 、 人 生 的
哲 理 。 比 較 先 前 的 取 經 故 事 , 確 實 是 跨 前 了 一 大 步 , 可 說 是 揉 合 《 大 唐 三 藏 取 經
詩 話 》、《 大 唐 西 域 記 》、《 西 遊 記 雜 劇 》 等 取 經 故 事 的 情 節 , 而 又 更 進 一 步 發 展 出
鮮 明 的 人 物 個 性 。 在 百 回 本 《 西 遊 記 》 中 的 孫 行 者 , 就 像 被 賦 予 強 烈 的 人 類 感 情 ,
他 的 成 長 經 歷 極 其 親 切 , 所 寫 的 根 本 就 人 類 而 不 是 妖 猴 或 聖 佛 。 吳 承 恩 成 功 地 塑
造 的 人 物 形 象 , 傳 至 今 世 仍 為 人 所 津 津 樂 道 , 被 改 拍 成 電 影 、 電 視 劇 , 深 得 普 羅
大 眾 的 歡 迎 , 這 正 是 其 生 動 活 潑 而 又 貼 近 我 們 的 最 有 力 証 明 。
為 了 探 求 這 不 朽 巨 著 的 魔 力 , 評 論 的 文 章 如 潮 水 般 不 斷 地 湧 現 。 本 論 文 捨 去
有 關 版 本 考 証 的 方 法 , 而 採 用 西 方 的 成 長 理 論 , 試 圖 將 悟 空 從 出 生 , 至 花 果 山 ,
再 進 入 人 間 的 種 種 經 歷 編 排 整 理 , 然 後 作 有 機 的 分 析 , 與 大 家 分 享 其 成 長 的 各 個
轉 變 , 對 於 喜 歡 孫 悟 空 的 朋 友 , 這 的 確 是 相 當 有 趣 的 研 究 課 題 。
本 論 文 主 要 分 成 三 大 部 份 。 第 一 章 先 交 代 有 關 的 「 成 長 小 說 」(Bildungsroman)
理 論 ; 第 二 章 則 深 入 探 討 孫 悟 空 成 長 的 四 個 階 段 , 即 嬰 兒 時 期 、 少 年 時 期 、 青 年
時 期 和 成 年 時 期 , 配 合 相 關 的 心 理 學 理 論 , 剖 析 悟 空 成 長 的 心 路 歷 程 ; 最 後 一 章
則 與 西 方 名 著 坎 伯 (Joseph Campbell)《 千 面 英 雄 》(The Hero With A Thousand Faces)
的 「 英 雄 歷 程 」 相 印 証 , 更 有 組 織 地 總 結 悟 空 的 轉 變 。

目 錄
1) 引 言
一 部 歷 久 不 衰 的 四 大 名 著 之 一
---- 神 魔 小 說 《 西 遊 記 》 中 的 魔 力 1
成 長 小 說 的 起 源 和 特 點 5
啟 蒙 與 啟 悟 : 坎 伯 《 千 面 英 雄 》 7
歷 險 的 召 喚
試 煉 之 路
回 歸
2) 成 長 的 四 階 段 : 嬰 兒 、 少 年 、 青 年 、 成 年
---- 談 《 西 遊 記 》 孫 悟 空 的 成 長 四 階 段
放 任 自 然 的 嬰 兒 時 代 10
跳 脫 不 羈 的 少 年 時 代 12
離 開 母 親 懷 抱 , 踏 上 成 長 第 一 步
初 涉 人 世 路 , 拜 師 菩 提 祖
反 叛 之 始 , 大 鬧 天 宮
尋 找 認 同 與 認 同 失 敗
疾 風 怒 濤 的 青 年 時 代 16
如 來 服 頑 猴 , 取 經 步 西 遊
父 子 相 爭 ---- 本 我 與 超 我 的 矛 衝 突
昇 華 作 用 , 悟 空 選 擇 的 出 路 ―― 人 倫 孝 道 的 建 立
穩 重 不 惑 的 成 年 時 代 23

人 際 關 係 的 成 長 ---- 由 孤 獨 到 友 情 的 建 立
由 被 領 導 到 領 導 的 角 色
3) 歷 險 的 啟 悟 ----
成 長 的 英 雄 與 英 雄 的 成 長 28
一 次 犯 錯 , 觸 發 歷 險 的 開 始
成 長 引 導 的 先 鋒 ―― 啟 蒙 老 師 唐 三 藏 的 重 要 性
其 他 幫 助 者
4) 總 結
用 出 世 寫 入 世 : 人 生 經 驗 的 累 積 37
人 類 的 成 長 與 成 長 的 人 類 ----
由 部 落 社 會 到 秩 序 井 然 的 神 佛 世 界

從 成 長 小 說 看 吳 承 恩 《 西 遊 記 》 黃 達 禹 1022720
引 言
一 部 歷 久 不 衰 的 四 大 名 著 之 一 ―― 神 魔 小 說 《 西 遊 記 》 中 的 魔 力
從 眾 多 西 遊 記 的 研 究 資 料 中 , 我 們 大 抵 可 以 歸 納 出 三 個 範 疇 : 一 版 本 源 流 的
考 證 與 追 溯 , 二 以 政 治 的 角 度 去 解 釋 主 題 和 三 用 道 教 煉 丹 思 想 去 剖 析 和 詮 譯 。 但
其 實 要 成 功 在 這 三 個 角 度 進 行 分 析 並 不 容 易 , 這 固 然 是 因 為 前 人 的 研 究 已 經 十 分
透 徹 , 根 本 無 從 再 發 表 任 何 議 論 之 故 , 更 何 況 要 從 上 述 的 角 度 去 深 入 研 究 , 所 需
要 花 費 的 時 間 和 所 要 求 的 知 識 量 似 乎 是 相 當 對 驚 人 的 。 魯 迅 說 :「 或 云 勸 學 , 或
云 談 禪 , 或 云 講 道 , 皆 闡 明 理 法 , 文 詞 甚 繁 」 1 , 對 《 西 遊 記 》 作 這 種 「 微 言 大
義 」 2 式 的 研 究 方 法 , 文 詞 繁 雜 , 資 料 考 證 亦 必 須 全 面 中 肯 , 並 不 容 易 入 手 。
無 論 社 會 寓 言 , 抑 或 宗 教 寓 言 的 剖 析 , 勢 必 涉 及 歷 史 背 景 因 素 , 很 多 時 為 求
批 評 說 理 , 以 作 貫 通 全 書 之 效 , 穿 鑿 附 會 , 強 加 拉 扯 資 料 以 求 配 合 的 情 況 , 層 出
不 窮 。 儘 管 「 借 古 諷 今 」 主 題 得 到 大 部 分 學 者 的 認 同 , 但 詮 釋 方 法 的 歧 異 五 花 八
門 , 各 形 各 色 , 很 難 斷 定 孰 對 孰 錯 。 至 於 用 歷 史 人 物 的 考 證 方 法 , 去 批 評 書 中 人
物 的 形 象 更 是 不 必 要 的 , 正 如 夏 志 清 所 說 , 書 中 唐 三 藏 的 形 象 ――「 作 為 一 位 聖
僧 的 慎 思 熟 慮 的 戲 謔 畫 面 出 現 ―― 跟 歷 史 上 的 玄 奘 沒 有 任 何 相 似 」 3
1
2
3
魯 迅 :《 中 國 小 說 史 略 》( 香 港 : 三 聯 有 限 公 司 ,1999), 頁 172。
胡 適 :《 胡 適 文 存 》 第 二 集 ,( 台 北 : 遠 東 圖 書 公 司 ,1961), 頁 390。 胡 適 形 容 歷 代 文 人 把 「 西
遊 記 罩 上 了 儒 、 釋 、 道 三 教 的 袍 子 」, 各 企 圖 尋 找 書 中 的 「 微 言 大 義 」 作 其 學 術 或 宗 教 上 的 依
據 , 於 是 政 治 、 宗 教 說 擴 為 流 通 , 而 忽 略 了 書 中 的 民 間 傳 說 和 神 話 色 彩 。
夏 志 清 著 , 何 欣 譯 :〈「 西 遊 記 」 研 究 〉,《 現 代 文 學 》, 第 45 期 (1971 年 12 月 ), 頁 84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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神 魔 小 說 《 西 遊 記 》 中 的 神 魔 世 界 充 滿 神 秘 色 彩 , 然 而 這 些 「 神 話 其 實 並 不
是 神 仙 的 故 事 , 而 是 人 類 自 己 的 故 事 」 4 。 胡 適 在 〈 西 遊 記 考 證 〉 一 文 中 , 也 談
及 《 西 遊 記 》 的 神 話 現 象 :「 正 因 為 西 遊 記 裡 種 種 神 話 都 帶 著 一 點 詼 諧 意 味 , 能
使 人 開 口 一 笑 , 這 一 笑 把 那 神 話 『 人 化 』 過 了 。 我 們 可 以 說 , 西 遊 記 的 神 話 是 有
『 人 的 意 味 』 的 神 話 。」 5 胡 適 以 「 詼 諧 」 概 括 《 西 遊 記 》 的 人 化 現 象 , 但 其 實
人 物 形 象 的 多 面 性 , 由 喜 轉 悲 , 化 悲 為 喜 , 這 些 細 微 的 轉 變 , 在 書 中 掌 握 得 非 常
準 確 , 尤 其 以 主 角 孫 悟 成 長 歷 程 最 為 人 所 津 津 樂 道 , 救 黎 民 於 水 深 火 熱 之 中 的 英
雄 反 叛 頑 劣 的 猴 子 心 性 這 些 形 容 詞 冠 於 悟 空 的 頭 上 都 沒 有 顯 得 矛 盾 。 魯 迅 在
《〈 出 關 〉 的 「 關 」》 一 文 中 說 :「 縱 使 誰 整 個 的 進 了 小 說 , 如 果 作 者 手 腕 高 妙 ,
作 品 久 傳 的 話 , 讀 者 所 見 的 就 只 是 書 中 人 , 和 曾 經 實 有 的 人 倒 不 相 干 了 」,《 西 遊
記 》 中 就 正 正 做 到 這 點 。
很 明 顯 在 整 部 《 西 遊 記 》 中 , 是 以 悟 空 的 成 長 為 中 心 , 這 就 是 說 悟 空 的 成 長
絕 對 是 本 書 的 主 題 之 一 。 可 惜 歷 代 有 很 多 學 者 試 從 政 治 的 角 度 去 透 析 孫 悟 空 的 形
象 是 很 不 合 理 的 , 他 們 往 往 以 「 一 刀 切 」 的 方 法 去 判 斷 孫 悟 空 大 鬧 天 宮 的 行 為 是
反 抗 封 建 專 制 的 大 英 雄 , 至 於 後 來 屈 服 於 如 來 的 佛 法 , 而 決 意 跟 從 唐 僧 西 行 取 經
更 被 惡 批 為 叛 徒 , 是 對 封 建 社 會 的 妥 協 者 , 有 的 甚 至 索 性 對 此 隱 而 不 談 6 。 對 於
一 個 有 血 有 肉 的 人 來 說 , 一 個 「 好 」 或 「 壞 」 字 就 概 括 其 人 無 疑 是 過 於 主 觀 武 斷 。
4
5
6
李 亦 園 :〈 時 空 變 遷 中 的 神 話 〉,《 千 面 英 雄 》( 台 北 : 立 緒 文 化 事 業 有 限 公 司 ,1997), 頁 4。
胡 適 : 上 引 書 , 頁 387。
參 見 張 天 翼 ,『「 西 遊 記 」 札 記 』,「 西 遊 記 研 究 論 文 集 」( 作 家 出 版 社 ,1957), 頁 4、6、7; 薩
孟 武 ,「 西 遊 記 與 中 國 古 代 政 治 」( 台 北 : 三 民 書 局 ,1969), 頁 18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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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 為 一 部 好 的 小 說 , 在 人 物 性 格 的 形 造 上 必 然 不 可 過 份 的 一 面 倒 , 事 實 上 人 性 是
摻 雜 著 好 與 壞 、 善 與 惡 , 儘 管 我 們 多 麼 的 讚 頌 和 傾 迷 英 雄 , 但 英 雄 是 人 , 也 有 人
類 的 感 情 , 也 有 犯 錯 落 淚 的 時 候 , 孫 悟 空 形 象 的 成 功 , 就 是 他 能 具 備 種 種 複 雜 的
感 情 , 而 最 終 又 能 擺 脫 心 中 的 困 擾 , 進 入 成 長 的 階 段 。 文 中 用 大 量 的 筆 墨 去 描 寫
西 天 路 上 的 種 種 的 挫 折 , 到 領 悟 《 多 心 經 》 的 真 義 , 無 非 也 是 告 訴 諸 讀 者 , 悟 空
確 實 與 前 不 同 ―― 他 成 長 了 。
西 方 的 成 長 小 說 理 論 , 正 切 合 西 遊 記 以 孫 悟 空 從 出 生 , 到 大 鬧 天 宮 , 以 至 後
來 的 到 西 天 取 經 的 漫 長 旅 程 作 有 機 的 分 析 , 當 中 所 經 歷 的 種 種 磨 練 及 後 因 而 所 獲
得 的 啟 悟 與 成 長 , 都 與 西 方 一 系 列 的 成 長 小 說 有 很 多 相 似 的 地 方 , 這 類 成 長 故 事
多 從 心 理 上 形 容 主 人 翁 由 童 年 到 成 年 的 轉 變 , 正 如 何 冠 驥 所 言 :「 成 長 小 說 要 說
的 故 事 , 就 是 一 個 人 的 啟 蒙 歷 程 (a process of initiation)。 故 事 的 主 人 翁 從 一 個 ( 比
較 上 ) 無 知 的 階 段 (a stage of innocence) 開 始 成 長 , 最 後 到 達 到 一 個 ( 比 較 上 ) 有
經 驗 的 階 段 (a stage of experience)。」 7
張 靜 二 先 生 在 其 《 西 遊 記 人 物 研 究 》 中 , 已 率 先 引 入 成 長 小 說 的 研 究 方 法 ,
他 把 《 西 遊 記 》 視 作 一 部 「 人 格 塑 造 小 說 」(Bildungsroman) 來 欣 賞 8 。 張 靜 二 套
用 西 方 的 理 論 , 以 啟 蒙 為 中 心 , 掌 握 悟 空 以 及 眾 人 在 旅 途 中 的 人 格 轉 變 , 從 「 分
離 」、「 轉 變 」 到 「 返 回 」 這 三 部 曲 去 演 繹 眾 人 的 成 長 。 此 外 , 他 又 把 悟 空 的 演 變
7
8
何 冠 驥 :〈 浪 漫 的 反 烏 托 邦 式 的 「 成 長 小 說 」―― 論 張 賢 亮 的 《 綠 化 樹 》 與 《 男 人 的 一 半 是 女
人 》〉,《 中 外 文 學 》 第 20 卷 第 6 期 (1991 年 12 月 ), 頁 27。
張 靜 二 :《 西 遊 記 人 物 研 究 》( 台 北 : 台 灣 學 生 書 局 ,1984), 頁 62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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分 列 作 三 個 不 同 的 時 期 , 分 別 是 「 嬰 兒 期 」、「 童 年 期 」 和 「 少 年 期 」。 這 三 個 不
同 的 時 期 各 有 其 思 想 與 行 為 的 特 色 , 然 而 具 體 的 啟 悟 細 節 : 啟 蒙 者 的 幫 助 , 以 及
一 件 或 多 件 事 情 的 發 生 引 致 被 啟 悟 者 的 成 長 等 , 都 未 臻 完 善 , 仍 缺 乏 作 詳 細 的 分
析 。
坎 伯 (Joseph Campbell)《 千 面 英 雄 》(The Hero With A Thousand Faces) 所 提 出
的 英 雄 歷 險 旅 程 的 模 式 , 正 好 為 悟 空 從 孩 提 時 代 過 渡 至 青 年 時 代 , 再 由 青 年 時 代
進 入 成 人 社 會 的 各 個 階 段 提 供 一 套 較 具 系 統 的 理 論 作 分 析 , 可 與 張 靜 二 的 「 啟 蒙
儀 式 」 說 作 補 充 。
五 行 山 ( 又 稱 作 「 兩 界 山 」) 是 孫 悟 空 成 長 的 轉 捩 點 , 其 西 行 旅 程 的 展 開 也 源
於 此 , 在 這 裡 悟 空 接 受 了 唐 僧 的 召 喚 ( 即 坎 伯 所 言 的 「 歷 險 的 召 喚 」) 而 踏 上 西 行
之 旅 , 當 中 所 遇 到 的 種 種 的 困 難 ( 九 九 八 十 一 難 ), 就 是 其 「 試 煉 之 路 」, 而 取 得
真 經 , 成 為 「 戰 鬥 聖 佛 」, 就 是 「 終 極 的 恩 賜 」。
在 眾 多 「 幫 助 者 」 的 協 助 下 , 悟 空 從 「 入 世 」 到 「 出 世 」, 從 「 無 知 」 到 「 有
知 」, 坎 伯 理 論 對 於 人 物 成 長 的 啟 悟 貢 獻 尤 大 , 他 以 圖 表 的 形 式 概 括 英 雄 的 歷 險
旅 程 。 悟 空 是 英 雄 , 也 是 人 , 有 人 類 的 感 情 , 整 個 的 歷 險 旅 程 是 人 生 旅 程 的 縮 小 ,
可 謂 揀 取 人 生 的 一 個 重 要 轉 折 點 。 悟 空 的 西 天 之 旅 的 緣 起 緣 滅 , 盡 可 運 用 其 理 論
作 分 析 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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至 於 悟 空 在 花 果 山 孩 童 時 期 的 生 活 , 以 及 大 鬧 天 宮 的 無 知 少 年 時 期 也 是 人 生
的 重 要 環 節 , 本 文 將 會 透 過 悟 空 成 長 的 四 個 階 段 : 從 出 生 到 孩 童 時 期 、 初 涉 人 世
路 的 少 年 時 期 、 疾 風 怒 濤 的 青 年 時 期 , 以 及 透 出 成 熟 智 慧 的 成 年 時 期 , 從 心 理 上
演 繹 悟 空 的 不 同 轉 變 。
成 長 小 說 的 起 源 和 特 點
這 個 世 界 對 我 們 來 說 既 非 一 團 污 漬 , 亦 非 一 片 空 白 ; 它 寄 意 遙 深 , 意 味
善 意 : 尋 出 它 的 意 義 , 是 我 的 無 上 樂 趣 。
-- 勃 朗 寧 (Robert Browning)《 教 兄 利 波 . 黎 比 》(《Fra Lippo Lippi》
「 成 長 小 說 的 理 論 是 探 討 人 生 經 驗 中 獨 立 自 我 的 發 展 。 當 中 尤 為 注 視 自 我 的
如 何 建 立 和 甚 麼 是 自 我 這 兩 個 問 題 。」 9 對 於 個 人 價 值 的 重 視 , 成 長 小 說 的 主 人
公 往 往 有 其 獨 特 的 生 存 方 式 和 性 格 , 這 種 生 存 方 式 並 不 一 定 與 現 實 世 界 發 生 衝
突 , 相 反 是 入 世 經 驗 的 總 結 與 發 展 , 從 混 雜 多 姿 的 人 生 中 領 悟 出 智 慧 , 從 渾 沌 無
知 的 心 境 進 入 深 思 有 知 的 境 界 , 這 種 啟 悟 性 轉 變 , 必 然 是 正 面 的 , 也 是 肯 定 的 ,
但 這 種 「 正 面 」 不 是 徹 底 的 依 循 道 德 社 會 的 規 範 , 而 是 從 這 些 社 會 經 驗 中 吸 收 並
理 解 消 化 它 , 進 而 拿 緊 它 的 一 切 。 這 種 帶 批 判 性 的 眼 光 去 審 視 現 實 , 泯 滅 一 切 困
惑 苦 惱 , 不 輕 易 迷 失 的 堅 定 意 志 , 是 人 生 成 長 的 關 鍵 部 分 。
成 長 小 說 主 要 起 源 於 十 八 、 十 九 世 紀 的 德 國 。 德 國 文 豪 歌 德 (Gothe) 的 《 威
9 Barbara Fahey Blakey, VARIETIES OF THE BILDUNGSRCMAN: PORTRAITS OF
THE SELF IN A CHANGING SOCIETY, Arizona State University 1980,p1.
5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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廉 . 邁 斯 特 的 學 習 時 代 》(Wilhelm Meisters Lehrjahre) 10 打 開 成 長 小 說 的 大 門 。 自
此 , 討 論 成 長 小 說 的 聲 音 不 斷 , 成 長 小 說 的 作 品 亦 漸 漸 發 表 於 各 國 。
鄭 樹 森 說 :「『 成 長 小 說 』 的 術 語 , 在 西 方 通 常 謂 指 bildungsroman, 可 是
bildungsroman 是 寫 長 篇 的 體 裁 , 可 以 從 孩 童 時 期 開 始 寫 , 經 歷 少 年 、 青 年 , 一
宜 到 二 十 出 頭 , 成 年 、 離 家 , 經 過 了 社 會 的 階 段 結 束 。『 成 長 小 說 』 在 長 篇 體 裁
中 , 一 定 會 有 一 個 青 少 年 時 期 的 啟 蒙 時 刻 ; 若 用 短 篇 形 式 來 寫 『 啟 蒙 時 刻 』, 通
常 就 稱 之 為 『 啟 蒙 短 篇 』(initiation)。」 11 他 把 成 長 小 說 從 廣 義 與 狹 義 兩 方 面 去 區
分 。 長 篇 式 的 成 長 小 說 , 把 主 人 公 由 出 生 到 少 年 , 少 年 到 青 年 , 青 年 到 成 年 , 這
幾 個 階 段 的 重 要 事 情 與 轉 變 羅 列 於 讀 者 的 眼 前 , 好 處 是 詳 細 清 析 地 剖 解 人 生 的 成
長 變 化 , 通 常 都 會 包 含 「 漸 悟 」 與 「 頓 悟 」 兩 種 轉 變 方 式 ( 尤 重 前 者 ); 短 篇 式
的 成 長 小 說 , 則 通 常 選 取 青 年 面 對 某 一 事 情 上 的 選 擇 態 度 的 轉 變 , 在 一 段 有 限 的
時 空 中 , 發 生 價 值 觀 念 的 沖 擊 , 從 而 「 對 自 己 、 對 人 生 、 對 世 界 , 有 了 一 份 新 的
認 知 、 頓 悟 , 令 青 少 年 能 夠 在 將 來 進 入 社 會 裡 , 是 一 個 比 較 成 熟 的 人 物 。」 12 這
當 然 重 以 「 頓 悟 」 的 方 法 演 繹 。
張 銘 遠 在 《 生 殖 崇 拜 與 死 亡 抗 拒 》 一 書 中 , 論 及 成 年 儀 禮 中 獲 得 的 社 會 資 格
10 《 威 廉 . 邁 斯 特 的 學 習 時 代 》 一 書 分 作 兩 部 :《 學 習 時 代 》(1796) 和 《 漫 游 時 代 》。 前 者 寫 主 人
公 威 廉 . 邁 斯 特 離 開 富 裕 的 家 庭 , 走 向 寒 微 的 貧 窮 世 界 , 在 這 裡 他 體 驗 到 貴 族 與 小 市 民 的 差 異 ,
也 目 睹 芸 芸 眾 生 在 追 求 生 活 理 想 難 割 捨 的 貪 婪 和 愚 昧 ; 後 者 則 寫 威 廉 鼓 勵 兒 子 接 受 良 好 的 教
育 , 把 人 人 平 等 , 各 盡 其 份 的 理 想 世 界 表 達 。
11
李 文 冰 記 錄 :〈 尋 找 書 寫 的 潛 力 和 脈 絡 ―― 世 界 華 文 成 長 小 說 徵 文 決 審 會 議 紀 錄 〉,《 幼 獅 文 藝 》
83 卷 第 6 期 (510 卷 )(1996 年 6 月 ), 頁 8。
12
同 上 。
6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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有 四 : 一 是 經 濟 的 資 格 , 二 是 法 律 的 資 格 , 三 是 宗 教 的 資 格 , 四 是 性 的 資 格 13 。
此 四 種 資 格 用 以 區 別 成 年 與 未 成 年 之 具 體 不 同 處 。 討 論 的 雖 然 是 成 年 儀 禮 的 問
題 , 但 實 際 成 年 責 任 的 內 涵 , 亦 即 社 會 合 格 成 員 的 標 誌 。 張 銘 遠 所 言 的 「 從 自 然
狀 態 的 人 向 一 個 社 會 狀 態 的 人 的 轉 化 突 變 」, 無 疑 是 成 長 環 節 的 一 重 要 部 分 。 責
任 的 承 擔 亦 暗 示 社 會 對 個 人 成 長 的 肯 定 , 同 時 亦 是 人 格 社 化 過 程 的 完 成 階 段 。
除 了 責 任 心 的 建 立 之 外 , 成 長 後 的 心 態 意 志 都 獲 得 新 生 的 提 昇 。 這 種 轉 變 像
獲 得 新 生 命 般 , 過 渡 如 狂 風 暴 雨 般 青 少 年 時 代 , 趨 向 平 穩 凝 重 , 不 憂 不 懼 , 在 心
態 上 呈 現 鮮 明 的 區 別 。 當 然 , 這 些 分 別 並 沒 有 所 謂 的 對 與 錯 , 如 上 文 引 述 勃 朗 寧
的 一 段 話 :「 既 非 一 團 污 漬 , 亦 非 一 片 空 白 」, 既 非 盲 目 依 從 , 也 非 激 烈 的 反 抗 ,
只 有 獨 立 價 值 的 審 視 。
啟 蒙 與 啟 悟
英 雄 自 日 常 生 活 的 世 界 外 出 冒 險 , 進 入 超 自 然 奇 蹟 的 領 域 ; 他 在 那 兒 遭
遇 到 奇 幻 的 力 量 , 並 贏 得 決 定 性 的 勝 利 ; 然 後 英 雄 從 神 秘 的 歷 險 帶 著 給
同 胞 恩 賜 的 力 量 回 來 。
喬 瑟 夫 . 坎 伯 (Joseph Campbell) 14
《 千 面 英 雄 》 提 出 的 「 歷 險 的 召 喚 → 試 煉 之 路 → 啟 悟 ( 成 長 )→ 回 歸 」 這 四 項
環 節 , 對 熟 悉 神 話 學 家 坎 伯 的 人 無 有 不 知 , 它 代 表 了 英 雄 歷 程 的 幾 個 重 要 的 階
13
14
張 銘 遠 著 :《 生 殖 崇 拜 與 死 亡 抗 拒 》( 北 京 : 中 國 華 僑 出 版 公 司 ,1991), 頁 234-235。
鹿 憶 鹿 :〈《 千 面 英 雄 》 中 文 版 導 讀 ―― 尋 找 英 雄 〉,《 千 面 英 雄 》( 台 北 : 立 緒 文 化 事 業 有 限 公
司 ,1997), 頁 25。
7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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段 。 坎 伯 認 為 , 英 雄 是 那 些 能 夠 了 解 , 接 受 並 進 而 克 服 自 己 命 運 挑 戰 的 人 15 。 英
雄 是 人 , 每 個 人 也 都 可 以 成 為 英 雄 , 只 要 他 能 克 服 現 實 的 一 切 困 惑 ( 完 成 試 煉 之
路 ), 就 可 成 就 英 雄 的 事 業 。 所 以 英 雄 的 成 長 亦 屬 人 類 成 長 的 範 疇 。
在 孫 悟 空 的 人 格 中 , 我 們 可 以 看 到 英 雄 的 行 為 特 質 , 但 我 們 更 明 顯 看 到 的 是
悟 空 那 份 極 具 人 性 的 真 實 感 情 , 他 孝 順 、 盡 責 ; 他 貪 玩 愛 鬧 , 嬉 笑 玩 世 ; 他 極 好
名 聲 , 自 大 吹 噓 ……。 無 論 是 英 雄 , 是 人 , 都 有 一 顆 共 同 的 心 , 這 顆 成 長 的 心 是
一 致 的 。 坎 伯 的 理 論 不 但 是 英 雄 歷 程 的 描 述 , 更 確 實 的 說 , 是 人 生 成 長 之 旅 ――
啟 悟 歷 程 的 架 構 , 還 來 得 貼 切 。
( 一 ) 歷 險 的 召 喚
歷 險 的 召 喚 是 啟 程 的 第 一 步 。「 一 次 大 錯 ―― 顯 然 是 絕 無 僅 有 的 機 會 ―― 開
展 出 一 個 意 料 之 外 的 世 界 , 個 人 則 開 始 和 未 知 力 量 間 聯 絡 。」 16 召 喚 的 發 生 , 就
在 主 人 公 的 一 次 錯 誤 下 展 開 , 他 或 她 由 歷 險 的 先 鋒 或 宣 告 者 引 領 , 進 入 與 前 不 同
的 奇 幻 世 界 ,「 他 的 精 神 重 心 從 他 所 在 的 社 會 藩 籬 , 轉 移 到 未 知 的 領 域 。」 17
在 進 入 歷 險 之 前 , 必 須 得 先 跨 過 歷 險 的 門 檻 (The Crossing of the Threshold)
在 那 裡 有 門 檻 守 衛 , 主 人 公 必 須 突 破 他 們 , 才 可 進 入 新 生 的 領 域 。 這 些 守 衛 象 徵
現 實 世 界 與 夢 幻 世 界 的 中 界 , 超 越 中 界 , 進 入 奇 幻 旅 程 是 每 個 英 雄 故 事 的 重 要 轉
15
16
17
朱 侃 如 :〈 千 面 英 雄 譯 者 序 ―― 英 雄 歷 險 的 當 代 意 義 與 啟 示 〉,《 千 面 英 雄 》( 台 北 : 立 緒 文 化
事 業 有 限 公 司 ,1997), 頁 29。
喬 瑟 夫 . 坎 伯 著 , 朱 侃 如 譯 :《 千 面 英 雄 》( 台 北 : 立 緒 文 化 事 業 有 限 公 司 ,1997), 頁 51。
同 上 , 頁 58。
8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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折 部 分 。
( 二 ) 試 煉 之 路
在 那 裡 主 人 公 將 面 對 未 知 力 量 的 挑 戰 , 成 長 之 路 中 幾 歷 險 阻 , 幾 至 喪 失 生
命 。「 英 雄 在 進 入 此 一 領 域 , 前 所 遇 到 的 超 自 然 救 援 者 的 忠 告 , 護 身 符 和 秘 密 代
理 人 , 暗 中 幫 助 著 他 。 他 也 可 能 在 此 第 一 次 發 現 到 , 有 一 股 仁 慈 的 力 量 , 在 他 超
人 的 通 關 過 程 中 處 處 支 持 著 他 。」 18 這 股 「 超 自 然 的 助 力 」(Supernatural Aid) 的
幫 助 , 使 他 在 旅 途 中 能 克 服 各 種 的 困 厄 。 智 慧 老 人 (The wise old man) 對 主 人 公 ,
精 神 困 難 問 題 的 指 引 , 使 他 能 從 困 惑 中 成 長 , 啟 悟 出 人 生 的 道 理 。
在 試 煉 之 路 中 , 主 人 公 將 會 進 入 「 成 道 的 第 二 階 段 , 也 就 是 『 淨 化 自 我 』 的
階 段 」。 從 種 種 困 難 中 得 到 啟 悟 , 並 超 越 過 去 , 到 達 一 個 新 的 精 神 境 界 。「 這 是 消
解 、 超 越 、 或 轉 變 我 們 個 人 過 去 嬰 兒 期 意 象 的 過 程 。」 19
( 三 ) 回 歸
「 當 英 雄 的 探 索 在 穿 透 源 頭 , 或 由 於 某 位 男 女 角 色 ―― 人 類 或 動 物 ―― 的 恩
典 而 完 成 後 , 歷 險 者 仍 然 必 須 帶 著 轉 變 生 命 的 價 值 歸 返 社 會 …… 此 一 恩 賜 將 可 對
社 區 、 國 家 、 地 球 或 宇 宙 大 千 世 界 的 更 新 有 所 貢 獻 。」 20 坎 伯 說 , 英 雄 的 回 歸 必
為 人 類 社 會 帶 來 「 終 極 的 恩 賜 」(The Ultimate Boon), 這 恩 賜 的 帶 回 代 表 整 個 歷
18
19
20
喬 瑟 夫 . 坎 伯 著 , 朱 侃 如 譯 : 上 引 書 , 頁 100
同 上 , 頁 104
同 上 , 頁 206
9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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程 的 完 成 , 是 成 長 的 標 誌 。
可 是 , 回 歸 過 程 並 非 順 利 無 阻 , 英 雄 往 往 會 遭 到 某 力 量 的 拒 絕 回 歸 (Refusal of
the Return)。 那 時 , 主 人 公 為 求 攜 帶 某 種 濟 世 的 萬 靈 丹 回 到 塵 世 來 , 必 須 逃 離 幻
境 , 稱 作 「 魔 幻 脫 逃 」(The Magic Flight)
最 後 , 英 雄 得 返 人 世 ,「 跨 越 回 歸 的 門 檻 」(The Crossing of the Return
Threshold), 用 萬 靈 丹 解 救 眾 生 。
成 長 的 四 階 段 : 嬰 兒 、 少 年 、 青 年 、 成 年
―― 談 《 西 遊 記 》 孫 悟 空 的 成 長 四 階 段
( 一 ) 放 任 自 然 的 嬰 兒 時 代
蓋 自 開 闢 以 來 , 每 受 天 真 地 秀 , 日 精 月 華 , 感 之 既 久 , 遂 有 靈 通 之 意 ,
內 育 仙 胞 , 一 日 迸 裂 , 產 一 石 卵 , 似 圓 毬 樣 大 。 因 見 風 , 化 作 一 個 石 猴 ,
五 官 俱 備 , 四 肢 皆 全 。 便 就 學 爬 學 走 , 拜 了 四 方 。 目 運 兩 道 金 光 , 射 沖
斗 府 。 驚 動 高 天 上 聖 大 慈 仁 者 玉 皇 大 天 尊 玄 穹 高 上 帝 , 駕 座 金 闕 雲 宮 靈
霄 寶 殿 , 聚 集 仙 卿 , 見 有 金 光 焰 焰 , 即 命 千 里 眼 、 順 風 耳 開 南 天 門 觀 看 。
( 第 一 回 )
對 於 悟 空 的 出 生 , 作 者 描 寫 得 非 常 詳 盡 。 他 是 感 日 月 精 華 , 風 化 而 成 的 石 猴 ,
天 父 地 母 , 出 生 已 頗 自 不 凡 。 天 上 的 玉 皇 大 帝 感 受 到 悟 空 的 威 脅 , 命 天 將 觀 察 情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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況 , 把 悟 空 不 凡 的 出 生 更 添 上 驚 天 動 地 的 藝 術 效 果 , 為 下 文 英 雄 成 長 的 序 幕 。
那 猴 在 山 中 , 卻 會 行 走 跳 躍 , 食 草 木 , 飲 澗 泉 , 採 山 花 , 覓 樹 果 ; 與
狼 蟲 為 伴 , 虎 豹 為 群 , 獐 鹿 為 友 , 獮 猿 為 親 , 夜 宿 石 崖 之 下 , 朝 遊 峰
洞 之 中 。( 第 一 回 )
不 凡 的 出 生 , 配 合 地 美 悠 閒 的 花 果 山 的 環 抱 , 悟 空 樂 也 悠 悠 , 無 憂 無 慮 , 終
日 遊 樂 於 美 景 之 中 。 正 是 「 不 伏 麒 麟 轄 , 不 伏 鳳 凰 管 , 又 不 伏 人 間 王 位 所 拘 束 ,
自 由 自 在 , 乃 無 量 之 褔 」。 這 種 大 自 然 的 狀 態 , 不 涉 半 點 人 類 的 雕 飾 , 盡 是 真 我
的 個 性 的 表 達 。
那 一 個 有 本 事 的 , 鑽 進 去 尋 個 源 頭 出 來 , 不 傷 身 體 者 , 我 等 即 拜 他 為
王 。( 第 一 回 )
在 一 片 呼 聲 中 , 悟 空 一 躍 而 出 , 鑽 進 瀑 布 泉 中 , 成 為 眾 猴 之 王 。 他 們 顯 得 毫
無 機 心 , 對 勇 者 的 崇 拜 和 尊 重 , 表 現 得 異 常 坦 率 , 全 是 自 然 的 發 自 由 衷 的 本 我 性
情 。
弗 洛 伊 德 分 析 人 格 構 造 的 三 個 層 次 : 本 我 、 自 我 和 超 我 。 21 本 我 是 「 指 潛 意
識 中 與 肉 體 最 接 近 、 最 直 接 反 映 肉 體 需 要 的 力 量 」 22 , 這 是 天 生 的 , 是 形 成 人 格
的 基 礎 , 是 超 越 道 德 限 制 , 完 全 個 人 化 , 只 求 滿 足 於 自 己 願 望 的 原 本 的 我 。 這 本
我 是 以 享 樂 為 原 則 , 是 最 原 始 最 不 文 明 的 。 這 時 期 的 孫 悟 空 猶 如 處 於 「 本 我 」 的
階 段 , 他 生 活 在 與 世 隔 絕 的 環 境 中 , 享 受 著 自 然 的 真 趣 。
21
22
參 見 〔 奧 〕 西 格 蒙 德 . 弗 洛 伊 德 著 , 林 塵 、 張 喚 民 、 陳 偉 奇 譯 :《 弗 洛 伊 德 後 期 著 作 選 》( 上
海 : 上 海 譯 文 出 版 社 ,1987), 頁 157-217,〈 自 我 與 本 我 〉 一 章 。
郭 良 著 :《 弗 洛 伊 德 》( 香 港 : 中 華 書 局 ,1998), 頁 112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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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 二 ) 跳 脫 不 羈 的 少 年 時 代
離 開 母 親 懷 抱 , 踏 上 成 長 第 一 步
據 《 舊 約 全 書 》〈 創 世 記 〉 的 記 載 , 夏 娃 因 抵 受 不 住 毒 蛇 的 誘 惑 , 與 阿 當 一
同 偷 食 伊 甸 園 中 的 禁 果 , 觸 怒 耶 和 華 , 致 令 他 們 慘 受 被 放 逐 塵 世 的 痛 苦 。 伊 甸 園
像 徵 著 一 切 的 美 好 , 那 裡 沒 有 痛 苦 、 沒 有 仇 恨 , 更 沒 有 憂 慮 ; 生 死 榮 枯 、 名 利 權
位 全 不 會 發 生 , 只 有 快 樂 歡 笑 和 光 明 。 人 間 的 社 會 則 象 徵 著 黑 暗 、 混 濁 , 生 死 榮
枯 的 嬗 替 , 權 位 名 利 的 追 逐 , 沒 完 沒 了 , 永 無 休 止 。
《 西 遊 記 》 中 的 花 果 山 就 是 創 世 記 中 伊 甸 園 。 悟 空 在 那 裡 得 到 最 充 分 的 保 護
和 溫 暖 , 正 如 眾 猴 所 說 :「 我 等 日 日 歡 會 , 在 仙 山 福 地 , 古 洞 神 洲 , 不 伏 麒 麟 轄 ,
不 伏 鳳 凰 管 , 又 不 伏 人 間 王 位 所 拘 束 , 自 由 自 在 , 乃 無 量 之 褔 」( 第 一 回 )。 然 而 ,
人 類 的 不 知 足 和 求 進 的 心 並 沒 有 因 安 穩 而 消 逝 , 時 間 的 推 移 , 人 心 的 思 潮 如 浪 湧
般 無 可 遏 止 , 慾 望 浸 吞 著 人 心 ; 求 變 往 往 引 致 破 壞 , 沒 有 破 壞 那 裡 來 新 生 ! 夏 娃 、
阿 當 的 離 去 是 如 此 , 悟 空 的 離 去 亦 然 。
美 猴 王 享 樂 天 真 , 何 期 有 三 五 百 載 。 一 日 , 與 群 猴 喜 宴 之 間 , 忽 然 憂
惱 , 墮 下 淚 來 。…… 猴 王 道 :「 今 日 雖 不 歸 人 王 法 律 , 不 懼 禽 獸 威 服 ,
將 來 年 老 血 衰 , 暗 中 有 閻 王 老 子 管 著 , 一 旦 身 亡 , 可 不 枉 生 世 界 之 中 ,
不 得 久 注 天 人 之 內 」( 第 一 回 )
根 據 弗 洛 伊 德 的 說 法 , 從 依 賴 父 母 到 獨 立 的 革 命 是 青 少 年 重 要 的 發 展 課 業 ,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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青 少 年 必 須 切 斷 童 年 的 情 緒 依 賴 而 成 為 功 能 自 立 的 成 人 。 23 悟 空 捨 仙 山 猶 如 兒 子
離 開 母 親 懷 抱 的 嘗 試 , 這 是 人 生 成 長 的 第 一 步 , 亦 是 轉 折 中 的 第 一 關 鍵 部 分 。
初 涉 人 世 路 , 拜 師 菩 提 祖
孫 行 者 不 滿 其 田 園 生 活 方 式 和 期 望 獲 得 權 力 與 知 識 可 以 看 做 是 一 種
有 意 的 企 圖 向 上 的 象 徵 ―― 從 無 生 命 的 石 頭 到 有 人 類 智 慧 的 獸 形 到
最 高 的 可 能 的 精 神 造 詣 。 24
正 如 夏 志 清 這 番 話 所 言 , 悟 空 離 開 花 果 山 後 , 即 穿 人 衣 、 學 人 禮 、 習 人 語 ,
學 習 做 人 的 基 本 條 件 , 企 盼 擺 脫 原 始 的 獸 性 , 踏 上 更 高 的 精 神 境 界 。 然 而 , 展 開
人 世 路 就 被 掉 進 名 利 爭 奪 的 圈 子 中 , 無 怪 書 中 引 此 詩 形 容 他 的 入 世 :
爭 名 奪 利 幾 時 休 早 起 遲 眠 不 自 由 ! 騎 著 驢 騾 思 駿 馬 , 官 居 宰 相 望
王 侯 。 只 愁 衣 食 耽 勞 碌 , 何 怕 閻 君 就 取 勾 繼 子 蔭 孫 圖 富 貴 , 更 無
一 個 肯 回 頭 !( 第 一 回 )
拜 師 於 菩 提 祖 師 的 孫 悟 空 , 一 心 只 想 學 習 長 生 之 術 , 置 其 他 道 理 學 問 於 不
顧 。 他 一 句 又 一 句 的 「 不 學 」, 不 但 表 示 他 的 少 年 無 知 , 更 反 映 出 他 思 想 的 單 純
率 真 , 從 不 矯 揉 。
在 菩 提 祖 師 那 裡 , 他 學 懂 了 「 灑 掃 應 對 、 進 退 周 旋 之 節 」; 取 得 人 間 的 姓 氏
名 稱 :「 祖 師 笑 道 :『 你 身 軀 雖 是 鄙 陋 , 卻 像 個 食 松 果 的 猢 猻 。 我 與 你 就 身 上 取 個
23
24
達 利 、 格 魯 茲 堡 、 金 吉 拉 著 , 楊 語 芸 譯 :《 心 理 學 》( 台 北 : 桂 冠 圖 書 股 份 有 限 公 司 ,1994),
頁 535。
夏 志 清 著 , 何 欣 譯 : 上 引 書 , 頁 90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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姓 氏 …… 猻 字 去 了 獸 傍 , 乃 是 個 子 系 。 子 者 , 兒 男 也 ; 系 者 , 嬰 細 也 , 正 合 嬰 兒
之 本 論 。 教 你 姓 『 孫 』 罷 。』」( 第 一 回 ) 取 姓 名 和 禮 節 的 學 習 同 樣 都 強 化 了 悟 空 的
人 類 基 本 特 性 , 尤 其 是 取 名 字 的 一 部 分 別 具 意 思 ,「 猻 字 去 了 獸 傍 」 表 示 離 開 獸
性 , 獸 是 自 然 界 的 動 物 ; 離 開 自 然 之 性 , 服 從 文 明 之 則 , 是 進 入 社 會 的 基 本 條 件 。
往 後 的 悟 空 就 常 常 在 自 然 與 文 明 兩 者 之 間 顯 得 徘 徊 掙 扎 , 甚 至 釀 成 大 大 小 小 的 衝
突 。( 這 點 在 下 文 將 有 詳 細 的 補 充 , 暫 跳 此 不 談 。)
菩 提 祖 師 對 悟 空 的 成 長 , 還 有 一 重 要 之 處 , 尚 未 談 及 ―― 就 是 法 術 的 傳 授 。
沒 有 法 術 的 孫 悟 空 , 就 沒 有 大 鬧 天 宮 的 能 耐 , 更 沒 有 西 行 取 經 的 力 量 , 這 點 相 信
沒 有 反 駁 之 餘 地 。 無 容 置 疑 , 斛 斗 雲 、 七 十 二 變 等 諸 般 法 術 對 悟 空 往 後 的 戰 鬥 甚
有 裨 益 , 克 敵 制 勝 , 化 險 為 夷 , 甚 至 乎 騰 雲 千 里 , 找 尋 援 手 , 都 無 乃 法 術 之 功 ,
可 見 此 點 對 悟 空 來 說 是 分 具 意 義 的 。
法 術 的 介 入 , 除 了 神 化 和 英 雄 化 之 外 , 亦 表 示 本 身 體 能 的 提 升 , 由 嬰 兒 期 進
入 少 年 期 間 體 質 的 變 化 , 能 力 的 上 升 是 理 所 當 然 的 事 , 但 故 事 本 身 重 點 並 不 在 誇
耀 主 人 公 悟 空 如 何 武 功 了 得 , 無 人 能 敵 。 事 實 上 , 在 八 十 一 難 中 , 悟 空 常 常 顯 得
吃 力 , 甚 至 敗 陣 求 助 , 亦 屢 見 不 鮮 。 心 的 轉 變 和 成 長 才 是 書 中 關 注 的 最 大 問 題 ,
無 論 武 力 如 何 強 大 , 對 人 思 維 的 困 惑 總 是 無 法 解 決 , 只 有 心 境 上 的 提 升 才 是 成 長
的 關 鍵 之 匙 。
反 叛 之 始 , 大 鬧 天 宮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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悟 空 在 體 格 上 的 成 長 , 鼓 動 他 挑 戰 社 會 的 信 心 。 對 混 世 魔 王 的 復 仇 是 第 一
步 , 但 表 現 得 最 轟 烈 , 演 繹 得 最 激 進 的 莫 過 於 「 大 鬧 天 宮 」 這 一 幕 。 起 初 的 悟 空
還 未 敢 直 接 挑 戰 天 庭 , 他 先 大 鬧 海 龍 宮 , 取 走 「 定 海 神 針 」( 即 如 意 棒 )、 亂 闖 幽
冥 界 , 火 燒 「 生 死 簿 」, 但 竟 被 太 白 金 星 一 番 遊 說 , 以 「 弼 馬 溫 」 這 微 賤 的 養 馬
官 招 降 , 這 固 然 由 於 悟 空 胸 無 成 府 , 鬥 不 過 太 白 金 星 的 圓 滑 機 敏 , 又 可 見 他 對 天
庭 的 對 立 態 度 並 未 趨 向 白 熱 化 , 彼 此 間 尚 有 可 和 平 談 判 的 機 會 。
經 歷 成 年 社 會 的 爾 虞 我 詐 , 悟 空 怒 火 中 燒 , 終 於 按 捺 不 住 , 發 動 更 劇 烈 的 反
擊 , 可 是 機 智 的 太 白 金 星 , 又 再 巧 妙 地 瞞 騙 愚 昧 無 知 的 美 猴 王 , 以 有 官 無 祿 的 「 齊
天 大 聖 」 這 虛 銜 來 安 撫 他 。
十 七 世 紀 的 英 國 哲 學 家 洛 克 (John Locke) 曾 說 :「 就 如 同 我 所 認 為
的 , 讓 我 們 假 設 心 靈 是 一 張 沒 有 任 何 觀 念 、 沒 有 任 何 文 字 的 白 紙 ―
― 它 要 如 何 被 供 給 …… 這 個 問 題 的 答 案 , 用 一 個 字 來 說 , 就 是 經
驗 。 經 驗 是 我 們 所 有 知 識 的 基 礎 , 而 且 所 有 的 知 識 都 可 導 源 於 經
驗 。 25
少 年 時 期 的 悟 空 , 涉 世 未 深 , 猶 如 洛 克 所 言 的 單 純 如 白 紙 , 他 一 次 又 一 次 地
栽 倒 在 成 人 社 會 的 欺 詐 中 , 面 對 經 驗 老 練 的 成 人 , 少 年 往 往 會 顯 得 無 所 識 從 。
尋 找 認 同 與 認 同 失 敗
25
達 利 、 格 魯 茲 堡 、 金 吉 拉 著 , 楊 語 芸 譯 : 上 引 書 , 頁 490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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艾 瑞 克 森 (E.H.Erikson) 認 為 , 青 少 年 主 要 的 發 展 任 務 , 是 建 立 認 同 感 。 但 認
同 往 往 不 易 達 成 而 且 常 會 有 衝 突 的 產 生 。 衝 突 的 後 果 可 能 是 認 同 完 成 也 可 能 是 認
同 混 淆 。 26
頑 皮 愛 鬧 的 孫 大 聖 ( 少 年 社 會 ), 與 道 德 規 範 深 嚴 的 天 庭 ( 成 人 社 會 ) 恰 成
一 強 烈 的 對 比 , 這 股 張 力 把 兩 者 關 係 更 形 緊 張 。 一 次 的 蟠 桃 宴 下 , 悟 空 不 甘 被 拒 ,
熱 切 的 渴 望 獲 得 認 同 下 , 終 於 發 生 衝 突 。 這 衝 突 無 疑 是 認 同 失 敗 的 惡 果 , 他 們 不
接 受 悟 空 , 因 為 他 不 服 規 範 , 大 鬧 天 庭 則 是 兩 者 矛 盾 的 具 體 表 現 。 心 理 學 家 勒 溫
(K.Lewin) 對 青 年 與 成 人 之 間 的 衝 突 有 這 樣 的 看 法 :「 兒 童 和 成 人 都 構 成 了 一 定 的
集 團 。 到 了 青 年 期 , 青 年 既 已 不 願 意 再 隸 屬 於 兒 童 的 集 團 , 當 然 也 很 難 即 刻 被 成
人 的 集 團 所 接 受 。 處 於 兒 童 和 成 人 之 間 的 『 邊 緣 人 』(marginal man)。」 27 悟 空 這
時 的 境 況 , 在 致 就 是 處 於 此 種 矛 盾 之 間 。
( 三 ) 疾 風 怒 濤 的 青 年 時 代
如 來 服 頑 猴 , 取 經 步 西 遊
青 年 期 是 既 不 同 於 兒 同 童 期 , 又 不 同 於 成 人 期 的 獨 立 的 過 渡 時 期 , 也
是 人 生 發 展 變 化 的 重 大 轉 折 時 期 。 28
青 年 時 期 是 少 年 時 期 的 延 續 , 是 人 生 中 最 重 要 的 過 渡 期 (transitional age)。 盧
26
27
28
同 上 , 頁 535。
張 日 昇 :《 青 年 心 理 學 ―― 中 日 青 年 心 理 比 較 研 究 》( 北 京 : 北 京 師 範 大 學 出 版 社 ,1995), 頁
41。
同 上 , 頁 6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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梭 (J.J.Rousseau) 在 《 愛 彌 兒 》(Emile ou de l’education) 一 書 中 便 把 青 年 時 期 形 容 為
「 第 二 次 誕 生 」:「 我 們 , 在 這 個 世 界 上 出 生 兩 次 , 第 一 次 是 為 了 生 存 , 第 二 次 是
為 了 生 活 。 首 先 作 為 人 而 誕 生 , 其 次 是 作 為 男 性 或 作 為 女 性 而 誕 生 。」 29
青 少 年 時 期 對 我 們 成 長 是 相 當 關 鍵 的 時 刻 , 無 論 在 生 理 或 心 理 上 都 起 著 諸 多
的 變 化 。 因 此 霍 爾 和 許 多 心 理 學 家 將 青 年 期 比 喻 為 人 生 航 行 途 中 的 「 疾 風 怒 濤 」
(Strum and Drung) 般 的 不 平 靜 的 、 動 蕩 不 安 的 時 期 30 。
正 如 前 所 說 , 悟 空 對 天 庭 之 間 的 衝 突 , 勝 利 者 往 往 會 屬 於 擁 有 強 大 力 量 的 成
人 社 會 的 ( 天 庭 )。 果 然 , 悟 空 受 到 教 訓 了 ; 他 被 代 表 成 人 集 團 的 首 腦 如 來 佛 所
收 服 , 用 比 他 強 大 何 至 千 倍 的 法 術 壓 倒 於 五 行 山 之 中 。 他 的 被 擊 倒 , 是 他 人 生 中
最 受 打 擊 的 一 刻 , 因 為 他 終 於 認 識 到 失 敗 的 滋 味 , 這 滋 味 對 悟 空 來 說 當 然 是 並 不
好 受 的 。
可 五 百 年 的 反 思 當 中 , 悟 空 冷 靜 下 來 , 在 歲 月 的 過 渡 之 中 , 大 概 這 剛 飽 受 失
敗 痛 苦 的 煎 熬 , 使 他 的 心 理 上 起 著 微 妙 的 轉 變 , 促 使 他 踏 上 新 的 使 命 旅 途 。 使 命
的 出 現 , 必 需 要 有 充 分 的 使 命 感 和 責 任 心 去 承 擔 , 這 時 的 悟 空 已 有 相 當 程 度 的 不
同 , 他 面 對 成 人 社 會 的 要 求 , 變 得 妥 協 下 來 , 在 他 心 坎 中 並 不 完 全 相 信 , 但 至 少
他 已 再 不 狂 妄 痴 心 地 與 天 相 爭 。
行 不 數 里 , 只 見 那 石 匣 之 間 , 果 有 一 猴 , 露 著 頭 , 伸 著 手 , 亂 招 手
道 :「 師 父 , 你 怎 麼 此 時 才 來 來 得 好 ! 來 得 好 ! 救 我 出 來 , 我 保 你
上 西 天 去 也 !」( 第 十 四 回 )
他 接 受 如 來 給 他 的 任 務 , 以 唐 三 藏 為 師 , 助 他 上 西 天 取 經 。 本 尼 迪 克 特
29
30
同 上 , 頁 14。
張 日 昇 : 上 引 書 , 頁 14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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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R.Benedict) 根 據 米 德 的 研 究 資 料 , 指 出 西 歐 青 年 期 危 機 現 的 原 因 有 三 : 一 是 由
無 需 負 責 任 的 地 位 到 需 負 責 任 的 地 位 ; 二 是 由 服 從 到 支 配 ; 三 則 是 兩 性 角 色 的 分
工 31 。 談 的 雖 然 是 青 年 危 機 , 但 亦 可 見 青 年 在 身 份 上 的 轉 變 ―― 因 為 需 要 負 擔 責
任 , 而 培 養 出 責 任 心 ; 因 為 需 要 擔 當 領 導 角 色 , 而 發 展 出 領 導 的 能 力 。 悟 空 這 時
候 的 責 任 心 和 領 導 能 力 還 未 夠 成 熟 , 只 隱 然 察 悟 , 還 未 得 到 充 分 的 發 展 。
原 來 這 猴 子 一 生 受 不 得 人 氣 。 他 見 三 藏 只 管 緒 緒 叨 叨 , 按 不 住 心 頭
火 發 道 :「 你 既 是 這 等 說 我 做 不 得 和 尚 , 上 不 得 西 天 , 不 必 恁 般 絮
咶 惡 我 , 我 回 去 便 了 !」 那 三 藏 卻 不 曾 答 應 , 他 就 使 一 個 性 子 , 將
身 一 縱 , 說 一 聲 :「 老 孫 去 也 !」 三 藏 急 抬 頭 , 早 已 不 見 。 只 聞 得 呼
的 一 聲 , 回 東 而 去 。 撇 得 那 長 老 孤 孤 零 零 , 點 頭 自 嘆 , 悲 怨 不 已 ,
道 :「 這 廝 ! 這 等 不 受 教 誨 ! 我 但 說 他 幾 句 , 他 怎 麼 就 無 形 無 影 的 ,
徑 回 去 了 罷 ! 罷 ! 罷 ! 也 是 我 命 裡 不 該 招 徒 弟 , 進 人 口 ! 如 今 欲 尋
他 無 處 尋 , 欲 叫 他 叫 不 應 , 去 來 ! 去 來 !」( 第 十 四 回 )
這 段 話 取 自 小 說 的 第 十 四 回 , 交 代 悟 空 殺 六 賊 以 及 唐 僧 對 他 濫 殺 生 命 的 訓
示 。 受 不 得 人 氣 的 悟 空 聽 到 這 囉 嗦 的 勸 言 , 又 怎 禁 受 得 住 , 大 怒 之 下 急 飛 而 去 ,
棄 師 父 於 不 顧 。
為 上 天 庭 取 辟 火 罩 , 孫 行 者 翻 一 個 斛 斗 上 南 天 門 , 對 廣 目 天 王 的 邀 留 , 他 有
這 樣 的 一 番 回 答 :
31
同 上 , 頁 13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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行 者 道 :「 老 孫 比 在 前 不 同 ,『 爛 板 凳 , 高 談 闊 論 』 了 ; 如 今 保 唐 僧 ,
不 得 身 閑 。 容 敘 ! 容 敘 !」( 第 十 六 回 )
再 看 第 二 十 六 回 人 參 樹 一 節 :
玉 帝 欲 留 奉 玉 液 一 杯 , 行 者 道 :「 急 緊 事 , 不 敢 久 滯 。」
可 見 往 後 的 悟 空 在 態 度 上 已 有 顯 著 的 不 同 , 他 不 再 為 貪 玩 而 誤 大 事 , 這 種 盡
忠 職 守 的 責 任 感 , 是 透 過 取 經 使 命 的 承 擔 而 建 立 的 。
父 子 相 爭 ―― 本 我 與 超 我 的 矛 盾 衝 突
林 崇 德 提 出 青 年 人 表 現 為 激 烈 而 且 起 伏 波 動 的 動 蕩 性 特 徵 : 敏 感 , 容 易 產 生
變 革 現 實 的 願 望 , 敢 想 、 敢 說 、 敢 做 , 自 尊 心 、 自 信 心 強 , 好 鬥 好 勝 ; 但 思 維 的
片 面 性 大 , 容 易 偏 激 , 搖 擺 。 他 們 熱 心 , 重 感 情 , 但 激 情 占 有 相 當 的 地 位 , 感 情
的 波 動 性 大 。 他 們 精 力 充 沛 , 能 力 在 發 展 , 但 性 格 未 最 後 定 型 , 可 塑 性 大 。 32
這 些 特 點 在 悟 空 身 上 亦 不 難 看 到 , 他 衝 動 嗜 殺 。 對 妖 精 他 下 手 絕 不 容 情 , 試
看 第 十 七 回 :
只 見 有 一 個 小 妖 , 左 脅 下 夾 著 一 個 花 梨 木 匣 兒 , 從 大 路 而 來 。 行 者 度
他 匣 內 必 有 甚 麼 柬 札 , 舉 起 棒 , 劈 頭 一 下 , 可 憐 不 禁 打 , 就 打 得 似 個
肉 餅 一 般 。
32
張 日 昇 : 上 引 書 , 頁 17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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對 著 作 惡 的 人 類 , 他 同 樣 是 辣 手 無 情 , 試 看 第 四 十 四 回 殺 車 遲 國 的 道 士 :
照 道 士 臉 上 一 刮 , 可 憐 就 打 得 頭 破 血 流 身 倒 地 , 皮 開 頸 折 腦 漿 傾 。
悟 空 的 殘 殺 , 有 時 甚 至 只 為 出 氣 , 如 第 二 十 八 回 , 他 惱 恨 唐 僧 怪 他 亂 殺 無 辜 ,
殘 殺 許 多 獵 :「 我 跟 著 他 , 打 殺 幾 個 妖 精 , 他 就 怪 我 行 兇 ; 今 日 來 家 , 卻 結 果 了
這 許 多 獵 戶 。」 由 此 可 見 , 他 殺 戮 是 隨 心 而 來 的 。
他 無 禮 愛 鬧 , 無 論 觀 音 菩 薩 , 佛 祖 如 來 , 也 玩 鬧 如 常 。 試 看 第 十 七 回 , 他 責
問 觀 音 的 一 段 話 :
我 師 父 路 遇 你 的 禪 院 , 你 受 了 人 間 香 火 , 容 一 個 黑 熊 精 在 那 裡 鄰 住 ,
著 他 偷 了 我 師 父 袈 裟 , 屢 次 取 討 不 與 , 今 特 來 問 你 要 的 。
依 照 前 文 引 述 有 關 弗 洛 伊 德 對 人 格 結 構 的 分 析 , 悟 空 這 時 的 表 現 仍 是 屬 於 本
我 的 行 為 。 但 是 在 社 會 的 出 現 之 後 , 為 了 使 本 我 與 客 觀 世 界 的 協 調 。 需 要 一 種 控
制 如 脫 韁 野 馬 一 樣 的 「 本 我 」, 免 得 它 橫 行 無 忌 地 對 社 會 進 行 破 壞 。 社 會 上 出 現
的 種 種 規 範 和 道 德 條 目 , 就 是 用 來 約 制 本 我 的 。 這 些 規 範 是 弗 洛 伊 德 所 謂 的 「 超
我 」 的 具 體 表 現 。「 所 謂 超 我 , 是 指 從 自 我 中 分 化 出 來 的 , 超 越 了 自 我 的 那 種 『 道
德 化 的 自 我 』, 是 指 導 自 我 的 『 大 法 官 』。」 33 在 《 西 遊 記 》 中 唐 僧 可 以 說 是 「 超
我 」 的 代 表 , 他 很 大 程 度 上 限 制 了 悟 空 的 活 動 。 不 過 恣 意 的 本 我 是 不 會 乖 乖 地 順
從 約 束 , 他 們 之 間 的 矛 盾 漸 漸 演 化 為 衝 突 , 這 「 父 子 之 爭 」 正 是 很 多 青 年 常 面 對
的 問 題 之 一 。
33
郭 良 : 上 引 書 , 頁 112。
20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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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 次 的 被 逐 是 悟 空 與 唐 僧 衝 突 的 具 體 表 現 。 試 看 第 五 十 七 回 , 有 關 悟 空 誅 草
寇 後 而 被 責 罵 的 話 :
遂 按 下 雲 頭 , 徑 至 三 藏 馬 前 侍 立 道 :「 師 父 , 恕 弟 子 這 遭 ! 向 後 再 不
敢 行 兇 , 一 一 受 師 父 教 誨 , 千 萬 還 得 我 保 你 西 天 去 也 。」 唐 僧 見 了 ,
更 不 答 應 , 兜 住 馬 , 即 念 《 緊 箍 兒 咒 》。 顛 來 倒 去 , 又 念 有 二 十 餘 遍 ,
把 大 聖 咒 倒 在 地 , 箍 兒 陷 在 肉 裡 有 一 寸 來 深 淺 , 方 才 住 口 道 :「 你 不 回
去 , 又 來 纏 我 怎 的 」 行 者 只 教 :「 莫 念 ! 莫 念 ! 我 是 有 處 過 日 子 的 ,
只 怕 你 無 我 去 不 得 西 天 。」
法 律 予 人 改 過 , 秩 序 則 使 社 會 整 合 , 這 些 社 會 條 文 , 在 這 時 的 悟 空 身 上 全 不
管 用 , 只 有 決 之 於 武 力 才 是 最 終 的 解 決 辦 法 。 無 疑 , 這 種 個 人 意 識 的 本 我 , 與 大
眾 意 識 的 超 我 , 是 不 能 兩 全 的 , 衝 突 的 發 生 , 勢 所 必 然 , 不 能 避 免 。 心 高 氣 傲 的
孫 悟 空 , 在 師 父 的 連 番 責 罵 聲 中 強 忍 著 。 他 心 中 覺 得 , 打 殺 強 盜 草 寇 這 類 不 良 分
子 是 沒 有 不 妥 的 , 因 此 他 在 「 認 錯 」 過 程 中 , 沒 有 半 言 隻 語 表 示 對 自 我 行 為 的 誨
疚 , 只 道 一 聲 :「 恕 弟 子 這 遭 ! 向 後 再 不 敢 行 兇 , 一 一 受 師 父 教 誨 」, 更 說 「 只 怕
你 無 我 去 不 得 西 天 」。 只 這 幾 句 話 , 已 把 悟 空 行 兇 後 所 擔 心 的 一 切 道 出 ―― 並 不
是 殺 人 於 良 心 中 的 責 備 , 而 是 師 父 給 自 己 的 去 留 問 題 而 感 到 的 恐 惶 。
昇 華 作 用 , 悟 空 選 擇 的 出 路 ―― 人 倫 孝 道 的 建 立
然 而 , 衝 突 的 最 終 結 果 , 卻 並 不 一 定 是 壞 事 。 弗 洛 伊 德 提 出 , 心 理 衝 突 的 出
路 有 二 : 一 是 壓 抑 , 二 是 昇 華 。 面 對 強 大 力 量 的 對 立 , 悟 空 無 法 擊 倒 , 也 不 能 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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破 逃 避 , 他 沒 有 委 順 地 作 出 心 理 壓 抑 , 而 是 將 目 標 轉 移 到 社 會 允 許 、 讚 賞 和 鼓 勵
的 活 動 中 , 並 從 中 得 到 滿 足 。 悟 空 將 反 叛 天 庭 的 心 轉 移 , 並 漸 漸 融 入 於 取 經 事 業
當 中 。 此 外 , 他 對 唐 僧 的 態 度 亦 慢 慢 由 討 厭 變 為 尊 敬 。
起 初 , 悟 空 對 唐 僧 的 態 度 是 十 分 微 妙 的 。 他 一 方 面 為 自 身 利 益 , 渴 望 離 開 五
行 山 的 束 縛 , 企 圖 透 過 取 經 事 業 而 得 道 成 佛 , 超 脫 生 死 之 外 ; 一 方 面 又 為 唐 僧 的
勸 言 而 感 到 煩 惱 , 顯 得 礙 手 礙 腳 , 不 能 隨 心 所 欲 。
為 擺 脫 束 縛 , 他 曾 試 圖 對 唐 僧 施 以 辣 手 :
他 口 裡 雖 然 答 應 , 心 上 還 懷 不 善 , 把 那 針 兒 幌 一 幌 , 碗 來 粗 細 , 望 唐
僧 就 欲 下 手 , 慌 得 長 老 口 又 念 了 兩 三 遍 , 這 猴 子 跌 倒 在 地 , 丟 了 鐵 棒
, 不 能 舉 手 ……( 第 十 四 回 )
幾 歷 波 折 , 每 度 艱 難 的 歲 月 , 使 彼 此 感 情 益 發 添 厚 。 他 們 之 間 雖 不 無 爭 鬥 ,
三 次 的 離 別 , 一 次 比 一 次 來 得 心 碎 ; 即 使 是 聲 言 斷 絕 師 徒 情 分 , 最 後 卻 又 顯 得 依
戀 難 捨 , 悵 然 悌 下 。 不 知 不 覺 間 , 他 們 由 互 惠 互 利 的 依 賴 關 係 萌 生 出 情 意 來 , 這
種 感 情 正 是 悟 空 常 掛 在 口 邊 的 「 父 子 之 情 」。
在 第 三 十 一 回 , 教 訓 黃 袍 郎 的 一 番 話 中 , 顯 得 大 義 凜 然 :
你 這 個 潑 怪 , 豈 知 「 一 日 為 師 , 終 身 為 父 」,「 父 子 無 隔 宿 之 仇 」! 你
傷 害 我 師 父 , 我 怎 麼 不 來 救 他 」
又 如 第 三 十 二 回 :
古 人 云 :「 順 父 母 言 情 , 呼 為 大 孝 。」 師 父 說 不 打 , 我 就 且 饒 你 。
悟 空 以 天 為 父 以 地 為 母 , 自 幼 便 缺 乏 父 母 的 呵 護 。 與 天 庭 的 接 觸 , 使 悟 空 大
受 打 擊 , 深 感 力 量 強 大 、 道 德 深 嚴 的 成 人 社 會 所 構 成 的 威 脅 。 在 徬 徨 無 依 下 , 唐
僧 作 為 解 救 者 角 色 的 出 現 , 使 他 導 入 正 途 。 其 諄 諄 的 告 誡 , 語 重 心 長 的 勸 慰 , 無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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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 深 深 地 打 在 這 無 依 少 年 的 心 坎 中 。 不 受 約 束 的 少 年 心 , 從 此 改 變 起 來 , 感 受 著
嚴 肅 父 親 的 教 誨 , 有 時 他 或 會 顯 得 反 叛 , 但 最 後 總 是 顯 得 很 受 落 。 他 感 情 的 真 率
流 露 , 蓋 過 一 切 的 反 叛 和 不 滿 , 儘 管 一 次 又 一 次 因 衝 突 而 離 別 , 但 不 捨 師 父 的 依
戀 , 亦 一 次 又 一 次 的 牽 繫 著 他 , 使 他 又 重 返 唐 僧 的 身 旁 保 護 他 。
試 看 第 二 十 七 回 , 悟 空 離 別 唐 僧 的 情 景 :
獨 自 個 悽 悽 慘 慘 , 忽 聞 水 聲 聒 耳 。 大 聖 在 那 半 空 裡 看 時 , 原 來 是 東 洋
大 海 潮 發 的 聲 響 。 一 見 了 , 又 想 起 唐 僧 , 止 不 住 腮 邊 淚 墜 。
他 曾 誓 死 保 衛 唐 僧 上 路 , 在 與 他 離 別 時 的 傷 痛 , 猶 如 東 洋 大 海 潮 發 的 聲 響 般
澎 湃 不 絕 , 一 發 不 可 收 拾 。
( 四 ) 穩 重 不 惑 的 成 年 時 代
人 際 關 係 的 成 長 ―― 由 孤 獨 到 友 情 的 建 立 ;
由 被 領 導 到 領 導 的 角 色 轉 變
青 年 期 , 自 我 是 表 現 得 孤 獨 的 。 這 是 因 為 青 年 團 體 與 成 年 團 體 之 間 的 隔 閡 造
成 排 斥 與 衝 突 的 現 象 , 他 們 一 方 面 渴 望 獲 得 社 會 的 認 同 , 一 方 面 卻 又 不 甘 受 制 於
強 權 的 抑 壓 , 所 以 人 際 關 係 往 往 處 於 矛 盾 的 兩 極 之 間 。 不 少 討 論 青 年 心 理 問 題 的
文 章 都 有 論 及 青 年 人 在 心 理 上 所 處 的 兩 極 關 係 , 在 面 對 母 父 親 感 情 、 朋 友 間 的 友
情 , 甚 至 是 面 對 所 有 事 情 的 態 度 上 , 青 年 人 或 顯 得 熱 衷 , 或 顯 得 冷 淡 ; 有 時 表 現
得 親 熱 , 有 時 卻 表 現 得 冷 漠 ; 也 許 是 孤 獨 , 也 許 又 是 親 密 …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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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 複 雜 不 穩 的 心 理 變 化 , 在 進 入 成 熟 階 段 後 將 慢 慢 得 到 穩 定 。 人 際 關 係 的 重
新 建 立 和 獲 得 認 可 , 無 疑 是 當 中 最 重 要 和 最 顯 著 的 一 環 。 最 初 的 悟 空 很 不 受 天 庭
眾 仙 的 歡 迎 ,「 妖 猴 」 的 頑 皮 惹 來 整 個 天 庭 秩 序 的 大 混 亂 , 以 卑 微 的 養 馬 官 招 降
他 , 以 管 蟠 桃 園 來 消 磨 他 的 精 力 , 好 不 讓 他 搗 鬼 作 亂 。
悟 空 為 了 打 入 他 們 的 圈 子 , 閒 時 便 不 論 高 低 , 廣 交 眾 神 , 許 旌 真 人 便 曾 為 此
事 而 奏 報 玉 帝 :「 今 有 齊 天 大 聖 , 無 事 閒 遊 , 結 交 天 上 眾 星 宿 , 不 論 高 底 , 俱 稱
朋 友 。 恐 後 閒 中 生 事 , 不 若 與 他 一 件 事 管 , 庶 別 生 事 。」( 第 五 回 ) 這 樣 簡 單 的 幾
句 奏 報 , 不 但 反 映 悟 空 內 心 的 孤 獨 , 亟 欲 尋 找 朋 友 的 安 慰 , 也 反 映 出 天 庭 階 級 觀
念 的 鮮 明 , 不 通 人 情 世 故 的 悟 空 在 此 當 然 是 面 面 碰 壁 !
不 單 天 庭 是 如 此 , 西 方 極 樂 世 界 的 秩 序 也 很 講 究 階 級 圓 滑 的 手 段 , 犯 上 作 亂
的 悟 空 , 給 佛 祖 這 番 教 訓 便 很 能 看 出 這 點 :
佛 祖 聽 言 , 呵 呵 冷 笑 道 :「 你 那 廝 乃 是 猴 子 成 精 , 焉 敢 欺 心 , 要 奪 玉
皇 上 帝 尊 位 他 自 幼 苦 歷 過 一 千 七 百 五 十 劫 , 每 劫 該 十 二 萬 九 千 六 百
年 。 你 算 , 他 該 多 少 年 數 , 方 能 享 此 無 極 大 道 你 那 個 初 世 為 人 的 畜 生 , 如
何 出 此 大 言 ! 不 當 人 子 ! 不 當 人 子 ! 折 了 你 的 壽 算 ! 趁 早 皈 依 , 切 莫 胡 說 !
但 恐 遭 了 毒 手 , 性 命 頃 刻 而 休 , 可 怕 了 你 的 本 來 面 目 !」( 第 七 回 )
「 皇 帝 輪 流 做 , 明 年 到 我 家 。」 悟 空 對 皇 位 的 繼 承 問 題 看 得 很 隨 便 , 那 個 有
權 力 則 那 個 當 之 。 相 反 , 佛 祖 眼 中 的 玉 帝 是 高 高 在 上 的 , 悟 空 這 番 狂 言 亂 語 , 被
他 斷 言 否 定 了 , 只 有 經 過 他 話 中 的 「 一 千 七 百 五 十 劫 」 才 有 成 為 玉 帝 的 資 格 , 這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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所 謂 的 資 格 , 當 然 是 社 會 的 價 值 標 準 。
小 說 的 尾 聲 , 敘 述 佛 祖 的 兩 位 弟 子 阿 儺 、 伽 葉 尊 者 向 唐 僧 他 們 索 取 經 的 人
事 。 這 一 節 曾 被 批 評 者 大 肆 攻 擊 , 但 縱 觀 全 書 , 看 來 亦 無 非 是 「 人 情 」 關 係 的 社
會 結 構 的 一 個 補 敘 。 不 給 人 事 的 唐 僧 們 被 授 予 無 字 天 書 , 只 有 取 出 紫 金 缽 盂 才 可
換 取 真 經 ( 第 九 十 八 回 )。 這 樣 的 一 個 貪 污 受 賄 的 社 會 , 看 似 無 稽 得 很 , 其 實 對 比
前 文 , 諸 如 第 十 回 記 述 魏 徵 藉 與 友 人 的 關 係 , 成 功 助 太 宗 還 陽 , 更 添 壽 二 十 年 之
久 ; 又 例 如 佛 祖 與 天 上 眾 仙 之 間 的 微 妙 關 係 , 赤 腳 大 仙 為 謝 佛 祖 收 復 悟 空 之 功 ,
特 具 交 梨 二 果 、 火 棗 枚 奉 獻 。」( 第 七 回 ) 如 來 欣 然 收 下 , 便 可 見 利 益 與 人 情 之 間
的 密 切 關 係 , 要 成 功 打 入 他 們 的 團 體 之 中 , 必 須 得 要 掌 握 這 套 交 際 的 手 段 。
成 長 後 的 悟 空 , 在 這 方 面 更 顯 得 成 熟 老 練 , 深 得 眾 仙 的 喜 愛 。 他 與 龍 王 的 前
後 關 係 在 小 說 中 描 寫 得 頗 為 詳 細 , 最 初 的 大 鬧 海 龍 宮 , 取 走 大 禹 神 針 , 關 係 惡 劣
得 很 ; 但 自 踏 上 西 天 旅 途 後 , 他 開 始 懂 得 賣 弄 人 情 , 搞 好 人 際 關 係 。 尤 在 第 四 十
三 回 記 敘 悟 空 饒 龍 王 敖 順 的 外 甥 黑 河 妖 一 節 , 手 段 老 練 , 恰 當 地 取 得 龍 王 的 感
激 , 可 謂 妙 不 可 言 :
我 才 心 中 煩 惱 , 欲 將 簡 帖 為 證 , 上 奏 天 庭 , 問 你 個 通 同 作 怪 , 搶 奪 人
口 之 罪 ; 據 你 所 言 , 是 那 廝 不 遵 教 誨 , 我 且 饒 你 這 次 : 一 則 是 看 你 昆
玉 分 上 ; 二 來 只 該 怪 那 廝 年 幼 無 知 , 你 也 不 甚 知 情 。 你 快 差 人 擒 來 ,
救 我 師 父 , 再 作 區 處 。」
語 言 得 體 , 軟 硬 兼 施 , 對 其 管 束 不 嚴 之 罪 , 只 責 以 救 回 師 父 了 事 , 深 得 龍 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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的 感 動 , 在 龍 王 謂 「 安 排 酒 席 , 與 大 聖 陪 禮 。」 行 者 則 回 應 道 :「 龍 王 再 勿 多 心 。
既 講 開 饒 了 你 便 罷 , 又 何 須 辦 酒 」 這 樣 高 妙 的 手 段 , 確 實 收 到 奇 效 。
在 惡 鬥 紅 孩 兒 的 「 三 昧 真 火 」 時 , 悟 空 便 曾 借 用 龍 王 的 「 翻 雲 佈 雨 」, 最 後
雖 仍 未 能 滅 熄 這 滔 天 烈 焰 的 妖 火 , 但 人 情 的 作 用 , 在 此 得 到 驗 證 。 及 後 四 十 五 回 ,
記 述 悟 空 惡 鬥 車 遲 國 三 魔 , 又 成 功 透 過 他 與 龍 王 的 良 好 關 係 , 形 造 祈 雨 求 福 的 場
面 , 有 效 地 逼 使 三 魔 露 出 原 形 , 取 得 國 王 的 信 賴 。
人 際 關 係 的 網 絡 得 到 擴 展 和 深 入 , 促 使 悟 空 在 行 事 上 獲 得 充 分 的 支 援 和 幫
助 , 這 也 有 助 他 成 功 取 得 成 人 團 體 的 認 同 。 漸 漸 地 悟 空 與 外 在 世 界 的 衝 突 減 至 最
低 , 甚 至 弭 消 於 無 而 有 裨 益 於 世 道 。
剛 踏 上 西 天 之 旅 , 悟 空 常 處 於 被 領 導 的 地 位 , 儘 管 他 不 喜 師 父 的 管 束 , 但 很
多 時 候 卻 不 得 不 委 意 依 從 。 比 如 說 三 打 白 骨 精 這 節 ( 第 二 十 七 回 ), 描 寫 得 精 彩 絕
倫 , 作 者 匠 心 獨 運 , 把 悟 空 率 性 的 作 風 與 唐 僧 執 意 不 信 的 兩 種 迥 然 不 同 的 價 值 觀
安 排 在 一 起 互 相 衝 突 , 最 後 悟 空 不 得 不 在 嚴 父 唐 僧 的 權 威 下 屈 服 , 承 認 過 錯 。 讀
者 當 然 明 白 擁 有 「 金 精 火 眼 」 的 孫 大 聖 早 已 明 瞭 一 切 , 洞 悉 白 骨 夫 人 的 奸 計 , 可
是 頑 固 堅 執 的 唐 三 藏 只 相 信 八 戒 的 教 唆 , 驅 逐 悟 空 。 這 關 鍵 性 的 一 幕 可 謂 「 父 子
爭 鬥 」 的 揭 幕 , 而 爭 鬥 的 結 果 , 不 說 可 知 將 又 是 代 表 權 威 力 量 的 唐 僧 佔 壓 倒 性 的
勝 利 。 悟 空 在 西 天 之 路 中 的 成 長 , 也 漸 漸 使 他 進 佔 領 導 角 色 的 地 位 , 這 位 勇 武 多
智 的 大 師 兄 , 深 得 師 父 師 弟 的 信 任 , 每 當 遭 遇 事 故 , 總 由 這 位 在 患 難 之 中 成 長 的
英 雄 , 肩 負 起 一 切 的 責 任 , 儘 管 他 仍 然 以 師 父 為 依 歸 , 但 很 多 時 候 唐 僧 也 很 依 仗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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悟 空 的 幫 助 。
唐 僧 道 :「 徒 弟 們 仔 細 。 前 遇 高 山 , 恐 有 虎 狼 阻 擋 。」 行 者 道 :「 師 父
, 出 家 人 莫 說 在 家 話 。 你 記 得 那 烏 巢 和 尚 的 《 心 經 》 云 『 心 無 罣 礙 ;
無 罣 礙 , 方 無 恐 怖 , 遠 離 顛 到 夢 想 』 之 言 但 只 是 『 掃 除 心 上 垢 , 洗
淨 耳 邊 塵 。 不 受 苦 中 苦 , 難 為 人 上 人 。』 你 莫 生 憂 慮 , 但 有 老 孫 , 就
是 塌 下 天 來 , 可 保 無 事 。 怕 甚 麼 虎 狼 !」( 第 三 十 二 回 )
自 從 烏 巢 禪 師 那 裡 習 得 《 多 心 經 》 後 , 悟 空 所 得 到 的 領 會 明 顯 比 唐 僧 多 , 這
點 聖 僧 本 人 亦 不 否 認 。 師 父 的 懼 怕 由 作 徒 弟 的 悟 空 作 開 導 指 引 , 這 種 關 係 的 轉 變
在 小 說 中 不 斷 地 強 調 著 , 學 者 余 國 藩 對 唐 僧 在 小 說 的 作 用 曾 有 這 樣 的 一 番 解 釋 :
「 作 者 所 以 這 樣 著 力 於 擴 展 唐 僧 的 懦 弱 膽 小 , 目 的 是 要 彰 顯 已 經 羽 化 登 仙 的 眾 徒
的 重 要 : 只 有 他 們 ―― 尤 其 是 悟 空 ―― 協 力 濟 助 , 三 藏 才 能 歷 劫 而 不 惑 。」 34 唐
三 藏 的 無 能 , 把 一 切 的 決 斷 權 委 於 眾 徒 之 中 , 尤 其 是 悟 空 才 能 出 眾 , 往 往 成 為 眾
人 的 依 賴 對 象 。
悟 空 不 單 獲 得 師 父 唐 僧 的 倚 重 , 更 從 同 伴 中 建 立 出 領 導 者 角 色 的 形 象 。 在 黃
風 嶺 唐 僧 被 妖 怪 用 計 擒 拿 , 只 急 得 八 戒 淚 流 滿 面 :
八 戒 即 便 牽 著 馬 , 眼 中 滴 淚 道 :「 天 哪 ! 天 哪 ! 卻 往 那 裡 找 尋 !」 行
者 抬 著 頭 道 :「 莫 哭 ! 莫 哭 ! 一 哭 就 挫 了 銳 氣 。 橫 豎 想 只 此 山 , 我 們
尋 尋 去 來 。」( 第 二 十 回 )
34
余 國 藩 著 , 李 奭 學 編 譯 :《 余 國 藩 西 遊 記 論 集 》( 台 北 : 聯 經 出 版 事 業 公 司 ,1989), 頁 114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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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 番 簡 單 的 說 話 , 看 似 平 淡 , 卻 頗 能 安 頓 人 心 , 臨 危 不 亂 的 鎮 定 確 是 作 為 領
導 人 所 不 可 或 缺 的 要 素 。
此 外 , 角 色 的 互 換 亦 標 誌 著 悟 空 的 成 長 。 上 文 述 說 的 是 悟 空 具 有 領 導 之 才 ,
卻 並 未 在 名 份 上 取 得 肯 定 , 只 有 直 到 玉 華 縣 悟 空 三 師 兄 弟 收 徒 後 , 才 是 真 正 的 確
保 其 領 導 地 位 的 角 色 ( 第 八 十 八 回 ): 由 以 往 的 孤 獨 而 建 立 出 友 誼 , 由 從 前 的 被 領
導 轉 變 作 今 天 苦 執 教 鞭 的 父 親 ( 師 父 ) 角 色 , 這 具 體 上 的 脫 變 確 是 寓 意 深 遠 , 頗
能 突 顯 出 悟 空 成 長 和 得 到 社 會 的 肯 定 。
歷 險 旅 程 的 啟 悟
―― 成 長 的 英 雄 與 英 雄 的 成 長
五 行 山 又 叫 「 兩 界 山 」, 意 謂 人 間 與 夢 幻 旅 程 的 間 隔 , 也 謂 人 生 成 長 之 旅 的
展 開 , 悟 空 在 這 艱 辛 的 道 路 上 , 將 面 臨 各 種 不 同 的 挑 戰 , 人 生 的 旅 途 , 莫 不 受 種
種 困 難 所 阻 礙 , 亦 悲 亦 喜 , 亦 苦 亦 樂 , 並 在 痛 苦 與 憂 患 之 中 得 到 啟 悟 和 成 長 。
坎 伯 在 《 千 面 英 雄 》 一 書 中 , 把 這 漫 長 的 人 生 旅 途 濃 縮 , 整 理 出 有 系 統 的 英
雄 成 長 故 事 。《 西 遊 記 》 筆 下 的 英 雄 人 物 孫 悟 的 出 生 , 以 及 往 後 在 西 天 旅 程 中 所
遇 到 的 種 種 障 礙 , 都 可 盡 透 過 此 書 加 以 系 統 整 理 分 析 。 究 竟 悟 空 如 何 能 「 由 一 個
欺 天 誑 上 的 魔 頭 變 成 一 個 見 義 勇 為 、 扶 危 濟 困 的 救 世 英 雄 」 35 下 文 將 為 大 家 詳
細 闡 述 :
35
張 靜 二 : 上 引 書 , 頁 83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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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 一 ) 一 次 犯 錯 , 觸 發 歷 險 的 開 始
正 如 前 文 所 述 , 主 人 公 在 一 次 犯 錯 下 觸 怒 了 力 量 強 大 而 神 祕 的 人 或 團 體 , 用
坎 伯 的 話 來 形 容 , 這 人 或 團 體 是 「 令 人 憎 恨 和 被 低 估 的 命 運 力 量 承 載 者 」 36 。 悟
空 出 於 對 天 庭 力 量 的 低 估 ,「 只 為 心 高 圖 岡 極 , 不 分 上 下 亂 規 箴 」( 第 七 回 ), 致 犯
下 此 等 大 錯 。 他 誇 言 「 皇 帝 輪 流 做 , 明 年 到 我 家 」( 第 七 回 ), 一 再 痴 心 要 妄 奪 玉
帝 之 位 , 惹 來 神 佛 世 界 的 不 滿 , 率 至 被 如 來 佛 祖 收 壓 於 五 行 山 之 下 。
很 明 顯 , 神 佛 世 界 的 勢 力 是 遠 遠 超 出 悟 空 的 估 計 的 , 他 對 自 己 的 過 錯 事 後 亦
悔 恨 不 已 :「 我 已 知 悔 了 。 但 願 大 慈 悲 指 條 門 路 , 情 願 修 行 。」( 第 八 回 ) 早 知 結
果 , 又 何 必 當 初 呢 孫 悟 空 在 五 行 山 飽 歷 五 百 年 的 苦 楚 , 得 使 他 重 新 反 省 , 明 白
得 更 多 , 思 想 也 較 先 前 成 熟 , 但 正 如 張 靜 二 所 說 :「 悟 空 在 聞 道 之 後 , 曾 多 番 親
歷 生 死 的 過 程 , 但 他 只 因 而 成 為 一 個 名 符 其 實 的 『 妖 仙 』, 尚 未 獲 致 正 果 。」 只
有 「 在 取 經 的 天 路 歷 程 中 , 他 必 須 再 獲 由 『 生 』 入 『 死 』、 由 『 死 』 復 『 生 』 的
歷 煉 , 才 能 達 成 宿 願 。」 37
土 地 神 祇 會 同 五 方 揭 諦 , 加 上 「 唵 、 嘛 、 呢 、 八 、 迷 、 吽 」 的 金 字 壓 帖 , 使
悟 空 被 囚 禁 於 兩 界 山 中 。 這 些 「 門 檻 守 衛 」 代 表 「 英 雄 現 有 領 域 或 生 命 視 野 的 局
限 。 在 他 們 之 外 是 黑 暗 、 未 知 的 危 險 ; 正 如 在 雙 親 監 管 之 外 對 嬰 兒 是 危 險 的 , 而
在 社 會 保 護 之 外 , 對 部 落 成 員 是 危 險 的 一 樣 。」 38 悟 空 離 開 兩 界 山 , 意 味 離 開 雙
親 一 樣 ; 真 正 的 成 長 正 必 須 要 獨 立 於 父 母 的 呵 護 之 外 , 把 視 野 擴 闊 至 世 界 的 天 空
36
37
38
喬 瑟 夫 . 坎 伯 朱 , 侃 如 譯 : 上 引 書 , 頁 52。
張 靜 二 : 上 引 書 , 頁 82。
喬 瑟 夫 . 坎 伯 , 朱 侃 如 譯 : 上 引 書 , 頁 81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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之 中 。
( 二 ) 成 長 引 導 的 先 鋒 ―― 啟 蒙 老 師 唐 三 藏 的 重 要 性
「 他 」, 儘 管 受 盡 眾 讀 者 的 鄙 視 ;「 他 」, 在 書 中 的 表 現 顯 得 迂 腐 頑 固 甚 至 有
點 無 能 。 但 飽 受 劣 評 如 潮 的 「 他 」 卻 無 可 置 疑 地 在 「 悟 空 的 成 長 」 這 一 命 題 中 ,
起 著 相 當 分 量 的 重 要 性 。 這 個 在 悟 空 生 平 最 關 鍵 、 最 具 影 響 性 的 人 物 ―― 聖 僧 唐
三 藏 ―― 即 使 沒 有 一 點 令 讀 者 感 到 喜 歡 的 時 候 , 也 沒 有 顯 示 出 聖 僧 所 應 具 備 的 條
件 , 甚 至 作 為 一 個 領 導 者 所 應 有 的 才 能 也 是 欠 奉 ……。 如 許 多 的 缺 點 卻 並 不 表 示
說 ―― 唐 僧 對 悟 空 的 影 響 力 是 零 又 或 近 乎 零 ; 相 反 , 他 比 菩 提 祖 師 更 具 啟 蒙 引 導
的 效 果 ; 換 句 話 說 , 唐 僧 才 是 悟 空 最 重 要 的 啟 蒙 導 師 。
在 「 啟 蒙 與 啟 悟 : 坎 伯 《 千 面 英 雄 》」 一 章 中 早 已 提 及 , 把 歷 險 的 主 人 公 引
入 成 長 之 旅 的 先 鋒 或 宣 告 者 的 出 現 是 進 入 神 祕 世 界 的 關 鍵 。 扮 演 歷 險 先 鋒 或 引 導
者 的 角 色 主 要 有 二 人 : 一 是 觀 音 菩 薩 , 他 奉 佛 祖 旨 意 四 處 尋 找 取 經 者 , 悟 空 便 因
此 得 脫 五 百 年 之 困 ; 二 是 聖 僧 唐 三 藏 , 他 在 觀 音 與 佛 祖 的 安 排 下 巧 遇 枯 待 已 久 的
孫 大 聖 , 並 在 他 們 穿 針 引 線 下 , 成 了 悟 空 等 三 徒 的 師 父 。
作 為 一 位 公 正 嚴 明 , 處 事 英 勇 果 斷 的 領 袖 , 很 遺 憾 在 唐 僧 身 上 根 本 可 謂 找 不
到 邊 兒 。 對 於 三 藏 , 夏 志 清 有 這 樣 的 一 番 評 價 :
做 為 一 普 通 的 人 , 經 歷 一 個 危 險 的 旅 行 , 一 點 兒 小 小 的 不 安 就 會 激 怒
他 。 既 好 生 氣 又 無 幽 默 感 , 他 偏 愛 他 那 一 小 群 人 中 最 懶 惰 的 一 個 , 表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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現 很 少 的 理 解 力 , 在 他 那 矯 飾 的 企 圖 吃 素 和 遠 女 色 方 面 , 表 現 甚 少 的
信 心 , 他 是 個 不 太 好 的 領 導 者 , 但 是 個 偽 善 者 。 39
有 的 學 者 甚 至 把 唐 僧 的 缺 點 , 如 數 家 珍 地 點 列 出 來 。 40 有 時 我 們 不 得 不 承 認
唐 僧 在 處 事 上 的 不 公 與 迂 腐 , 甚 至 有 點 兒 自 私 。 41
唐 僧 這 種 近 乎 盲 目 的 不 公 平 對 待 主 要 奠 基 於 父 權 的 權 威 之 上 , 而 這 種 權 威 又
建 築 在 「 緊 箍 兒 」 之 上 , 它 成 功 束 縛 著 悟 空 , 使 他 無 所 反 抗 , 當 然 這 力 量 背 後 卻
又 來 自 神 佛 世 界 ( 成 人 社 會 ) 的 權 力 核 心 。 這 無 上 的 權 力 構 成 在 長 期 累 積 沉 澱 的 機
制 下 , 就 像 中 國 傳 統 「 父 與 子 」 之 間 權 力 分 配 的 分 野 一 樣 , 斷 然 是 遠 隔 著 一 道 無
可 超 越 的 洪 溝 。
「 中 國 是 世 界 上 少 有 的 、 某 種 意 義 上 也 可 以 說 是 僅 有 的 具 強 大 的 權 威 和 權 威
崇 拜 傳 統 的 國 家 。」 42 唐 僧 擁 有 「 緊 箍 兒 」 就 是 擁 有 了 這 種 權 威 力 量 , 從 某 程 度
上 說 , 唐 僧 本 人 既 是 權 威 力 量 的 擁 有 者 , 也 是 權 威 力 量 的 崇 拜 者 , 他 具 備 兩 種 身
分 , 在 面 對 神 佛 世 界 時 , 他 顯 得 崇 拜 與 依 附 ( 他 曾 立 願 : 上 西 方 逢 廟 燒 香 、 遇 寺
拜 佛 、 見 塔 掃 塔 , 他 一 一 依 從 , 雖 曾 因 此 而 遭 擒 拿 , 亦 甘 心 無 悔 , 詳 事 見 第 九 十 一
回 ), 在 面 對 悟 空 這 頑 徒 時 , 卻 顯 得 嚴 厲 非 常 。 誠 然 , 一 如 眾 評 論 家 所 言 , 唐 僧
39
40
41
42
夏 志 清 著 , 何 欣 譯 : 上 引 書 , 頁 85。
參 見 唐 遨 :《 西 遊 話 古 今 》,( 台 北 : 遠 流 出 版 公 司 ,1992 年 ) , 頁 9-12。 唐 遨 把 唐 僧 的 缺 點 主
要 分 作 才 德 兩 方 面 論 述 , 在 德 方 面 , 他 沒 有 悟 空 的 施 法 本 領 , 更 不 能 領 會 《 心 經 》 的 真 義 ; 在
才 方 面 , 又 分 作 三 點 論 之 : 一 是 他 膽 小 如 鼠 , 一 遇 危 險 , 總 是 戰 戰 兢 兢 , 只 懂 口 裡 嚷 著 :「 大
王 饒 命 」; 二 是 浮 躁 沒 有 耐 性 , 如 黑 松 林 八 戒 化 齋 不 回 , 沙 僧 去 尋 , 他 耐 不 住 性 子 逕 自 出 林 散
心 , 終 被 黃 袍 老 怪 所 擒 ; 三 是 剛 愎 自 用 , 耳 朵 根 軟 。 愛 聽 八 戒 讒 言 , 悟 空 在 三 打 白 骨 精 後 便 因
此 被 逐 。
夏 志 清 著 , 何 欣 譯 : 上 引 書 , 頁 92。 悟 空 打 死 兩 個 強 盜 頭 子 , 驅 趕 一 夥 強 盜 , 但 唐 僧 竟 焚 香
禱 告 , 並 表 示 自 己 與 殺 人 無 涉 , 只 悟 空 的 分 兒 。
蕭 太 陶 :《 權 威 依 附 : 中 國 傳 統 文 化 ―― 心 理 中 的 權 威 意 識 研 究 》,( 南 京 : 江 蘇 教 育 出 版 社 ,
1998), 頁 31。
31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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對 八 戒 與 對 悟 空 的 態 度 是 截 然 不 同 的 , 他 「 聽 信 妒 嫉 心 重 的 豬 八 戒 的 話 , 常 常 不
信 任 孫 悟 空 。」 43
然 而 , 悟 空 的 成 長 也 很 大 程 度 獲 益 於 此 。 古 人 愛 云 :「 棒 下 出 孝 子 !」、「 慈
母 多 敗 兒 !」 中 國 傳 統 向 來 注 重 父 權 的 威 嚴 性 , 這 威 嚴 有 時 甚 至 乎 凌 駕 於 公 理 、
公 義 之 上 。 為 存 父 親 這 不 可 動 搖 的 地 位 , 作 為 兒 子 的 往 往 被 逼 含 冤 受 屈 , 忍 辱 負
重 。 悟 空 這 看 似 不 被 重 視 的 「 兒 子 」, 多 次 的 受 到 屈 辱 , 數 次 的 離 開 , 最 終 卻 又
不 捨 地 回 來 , 他 熱 愛 父 親 , 非 常 尊 重 他 的 話 , 受 教 訓 後 每 每 反 省 己 過 , 唯 恐 再 犯 。
行 者 欲 將 這 夥 強 盜 一 棍 盡 情 打 死 , 又 恐 唐 僧 怪 他 傷 人 性 命 , 只 得 將
身 一 抖 , 收 了 毫 毛 。 那 夥 賊 鬆 了 手 腳 , 爬 起 來 , 一 個 個 落 草 逃 生 而
去 ……( 第 九 十 七 回 )
唯 恐 唐 僧 怪 責 , 他 只 有 收 起 凶 心 , 放 走 強 盜 。 唐 僧 口 中 常 唸 :「 掃 地 恐 傷 螻
蟻 命 , 愛 惜 飛 蛾 紗 罩 燈 。」 對 悟 空 不 無 影 響 , 尤 其 促 使 其 對 生 命 的 重 視 與 人 道 觀
念 的 建 立 , 他 開 始 意 識 到 人 生 命 的 寶 貴 , 比 丘 國 救 眾 小 兒 ( 第 七 十 六 回 )、 滅 法 國 解
眾 僧 之 厄 ( 第 八 十 五 回 ), 以 及 鳳 仙 郡 脫 乾 旱 之 災 ( 第 八 十 七 回 ), 皆 為 唐 僧 所 稱 許 的 「 善
果 」。
「 汝 等 須 要 仔 細 , 謹 慎 規 矩 , 切 休 放 蕩 情 懷 , 紊 亂 法 門 教 旨 。」 三
人 聞 言 , 謹 遵 嚴 命 。( 第 五 十 四 回 )
43
夏 志 清 著 , 何 欣 譯 : 上 引 書 , 頁 91-92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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仁 心 的 啟 蒙 固 然 重 要 , 但 禮 教 的 傳 授 亦 不 可 忽 略 。 前 者 影 響 心 , 後 者 影 響 行 ,
中 國 傳 統 向 以 「 知 行 合 一 」 為 要 , 既 重 「 德 」 也 隆 「 禮 」; 勞 思 光 說 :「『 禮 』 之
本 義 為 一 生 活 秩 序 」 44 , 這 生 活 秩 序 就 是 「 仁 」 與 「 義 」 的 具 體 表 達 , 故 此 孔 子
才 有 此 番 言 論 :「 子 曰 : 君 子 義 以 為 質 , 禮 以 行 之 , 孫 以 出 之 , 信 以 成 之 。 君 子
哉 。」 45 當 知 禮 與 仁 、 義 的 密 切 關 係 。 孫 行 者 要 有 仁 心 , 才 能 實 踐 禮 義 ; 相 反 ,
沒 有 禮 就 沒 有 仁 義 的 表 現 途 徑 。
除 了 「 仁 義 禮 」 這 道 德 教 育 之 外 , 唐 僧 的 懦 弱 表 現 亦 間 接 促 成 悟 空 領 導 才 能
的 發 展 , 悟 空 擔 當 起 保 護 唐 僧 的 大 任 , 在 旅 途 中 常 常 帶 領 眾 人 克 服 困 難 , 渡 山 涉
水 , 也 擔 任 心 理 輔 導 的 角 色 , 安 撫 驚 懼 怕 事 的 唐 僧 。( 可 參 見 前 文 「 穩 重 不 惑 的 成 年
時 代 」 一 章 )
( 三 ) 其 他 幫 助 者 (Helper)
「 英 雄 跨 越 門 檻 的 旅 程 , 是 通 過 陌 生 但 卻 異 常 親 切 的 力 量 所 成 的 世 界 , 有 些
會 嚴 厲 的 威 脅 他 ( 試 煉 ), 有 些 則 會 提 供 他 神 奇 的 助 力 ( 救 援 者 )。」 46 這 裡 所 指 的 「 神
奇 的 助 力 」 就 是 「 超 自 然 的 助 力 」(Supernatural Aid), 他 們 幫 助 或 引 領 主 人 公 擺 脫
困 難 。
張 靜 二 提 出 , 悟 空 的 蒙 師 主 要 有 三 人 : 三 藏 、 觀 音 和 佛 祖 。 47 前 者 在 上 文 已
44
45
46
47
勞 思 光 :《 新 編 中 國 哲 學 史 》,( 台 北 : 三 民 書 局 ,1984), 頁 117。
語 出 《 論 語 . 衛 靈 公 》。
喬 瑟 夫 . 坎 伯 朱 , 侃 如 譯 : 上 引 書 , 頁 262。
張 靜 二 : 上 引 書 , 頁 74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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詳 談 及 , 接 著 將 會 介 紹 另 外 兩 位 蒙 師 對 悟 空 人 格 發 展 的 幫 助 :
以 慈 悲 形 象 出 現 的 觀 音 , 對 悟 空 的 影 響 僅 次 於 唐 僧 。 一 方 面 他 ( 她 ) 既 是 引 導
悟 空 進 入 成 長 旅 程 ( 西 天 取 經 ) 的 先 鋒 , 一 方 面 又 是 難 決 疑 難 的 「 智 慧 老 人 」(The
wise old man)。
「 觀 音 上 長 安 雖 則 是 奉 佛 旨 , 但 尋 誰 作 取 經 人 , 用 誰 作 弟 子 一 路 保 駕 , 與 誰
戴 上 戒 箍 , 卻 並 非 唯 如 來 法 旨 是 從 , 乃 是 憑 慧 眼 與 按 實 際 需 要 。」 48 這 裡 言 明 觀
音 對 悟 空 作 引 導 性 的 重 要 作 用 , 悟 空 得 以 踏 上 西 天 之 旅 , 全 憑 觀 音 的 決 定 , 可 謂
關 鍵 非 常 。
「 無 孫 悟 空 , 唐 僧 到 不 了 西 天 ; 無 觀 音 菩 薩 , 孫 俉 空 不 能 盡 其 器 能 」 49 , 或
為 了 報 答 觀 音 的 知 遇 之 恩 , 或 被 其 「 救 苦 救 難 」 的 慈 悲 形 象 所 打 動 , 悟 空 每 遇 困
難 , 特 別 是 與 師 父 發 生 衝 突 的 時 候 , 很 自 然 便 依 向 觀 音 菩 薩 傾 訴 心 曲 :「 唐 三 藏
奉 旨 投 西 , 一 心 要 秉 善 為 僧 , 決 不 輕 傷 性 命 。 似 你 有 無 量 神 通 , 何 苦 打 殺 許 多 草
寇 ! 草 寇 雖 是 不 良 , 到 底 是 個 人 身 , 不 該 打 死 。 比 那 妖 禽 怪 獸 、 鬼 魅 精 魔 不 同 。
那 個 打 死 , 是 你 功 績 ; 這 人 身 打 打 , 還 是 你 的 不 仁 。 但 祛 退 散 , 自 然 救 了 你 師 父 。
據 我 公 論 , 還 是 你 的 不 善 。」( 第 五 十 七 回 ) 若 唐 僧 擔 任 著 父 親 的 角 色 , 那 麼 觀 音 就
擔 任 著 悟 空 母 親 的 角 色 , 他 ( 她 ) 的 慈 悲 與 唐 僧 的 嚴 肅 相 映 成 趣 , 同 時 亦 互 相 補
充 , 使 悟 空 的 人 格 發 展 能 一 張 一 弛 , 不 至 於 太 過 放 鬆 , 也 不 至 於 無 宣 洩 出 路 的 苦
忍 。
48
49
張 錦 池 :《 中 國 四 大 古 典 小 說 論 稿 》,( 北 京 : 華 藝 出 版 社 ,1997), 頁 216。
同 上 , 頁 218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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張 錦 池 說 :「 作 為 取 經 人 精 神 上 的 領 袖 和 事 實 上 的 組 織 者 , 觀 音 菩 薩 對 孫 悟
空 的 這 種 開 導 和 承 諾 , 是 非 常 重 要 的 , 也 是 非 常 及 時 的 。 它 使 孫 悟 空 一 路 煉 魔 降
怪 增 加 了 信 心 , 也 為 唐 僧 西 游 的 成 功 提 供 了 必 要 的 保 証 。」 50 張 錦 池 並 列 舉 悟 空
當 初 踏 上 征 途 時 與 觀 音 的 對 話 作 證 明 :
具 有 大 無 畏 精 神 的 孫 悟 空 , 當 他 頭 戴 緊 箍 認 真 踏 上 征 程 時 也 曾 臨 時 而
懼 , 扯 住 菩 薩 不 放 道 :「 我 不 去 了 ! 我 不 去 了 ! 西 方 路 這 等 崎 嶇 , 保
這 個 凡 僧 , 幾 時 得 到 似 這 等 多 磨 多 折 , 老 孫 的 性 命 也 難 全 , 如 何 成
得 甚 麼 功 果 ! 我 不 去 了 ! 我 不 去 了 !」 菩 薩 道 :「 你 當 年 未 成 人 道 ,
且 肯 盡 心 修 悟 ; 你 今 日 脫 了 天 災 , 怎 麼 倒 生 懶 惰 我 門 中 以 寂 滅 成 真
, 必 須 是 要 信 心 正 果 ; 假 若 到 了 那 傷 身 苦 磨 之 處 , 我 許 你 叫 天 天 應 ,
叫 地 地 靈 。 十 分 再 到 那 難 脫 之 際 , 我 也 親 來 救 你 。 你 過 來 , 我 再 贈 你
一 般 本 事 。」 菩 薩 將 楊 柳 葉 兒 , 摘 下 三 個 , 放 在 行 者 的 腦 後 , 喝 聲
「 變 !」 即 變 做 三 根 毫 毛 ……( 第 十 五 回 )
觀 音 既 在 精 神 上 鼓 勵 了 孫 悟 空 , 也 在 武 力 上 大 大 的 幫 助 了 他 , 不 但 給 他 三 根
毫 毛 ( 正 如 張 氏 所 說 , 這 「 三 根 救 命 毫 毛 」, 使 悟 空 逃 出 鵬 魔 王 的 「 陰 陽 二 氣 瓶 」,
對 其 幫 助 實 十 分 之 大 ), 也 兌 現 了 誠 諾 , 幫 助 悟 空 收 拾 難 纏 的 妖 魔 , 如 收 復 紅 孩
兒 ( 第 四 十 二 回 ) 和 靈 感 大 王 ( 第 四 十 九 回 )
此 外 , 他 對 悟 空 的 諄 諄 告 誡 , 多 番 發 人 深 省 的 言 論 , 往 往 使 行 者 回 味 再 三 ,
50
張 錦 池 : 上 引 書 , 頁 217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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心 下 頓 悟 。 在 第 十 七 回 有 這 樣 的 描 寫 :
菩 薩 笑 道 :「 悟 空 , 菩 薩 、 妖 精 , 總 是 一 念 ; 若 論 本 來 , 皆 屬 無 有 。」
行 者 三 下 頓 悟 。
事 後 亦 証 明 這 番 話 的 真 確 性 , 小 說 中 大 部 分 的 妖 怪 皆 與 神 佛 世 界 扯 上 關 係 ,
要 麼 是 神 佛 的 坐 騎 , 要 麼 是 神 佛 的 親 戚 朋 友 。 51
孫 悟 空 嗜 殺 如 狂 , 往 往 一 棒 下 來 , 血 肉 橫 飛 , 非 常 暴 戾 。 唐 僧 對 此 屢 加 勸 阻 ,
唯 行 者 事 後 反 省 之 餘 每 每 再 犯 , 觀 音 對 感 化 悟 空 的 乖 張 性 情 亦 常 感 頭 痛 ,「 休 傷
他 命 」 一 句 儘 管 拯 救 了 垂 危 的 黑 熊 精 一 命 , 但 卻 不 能 阻 止 悟 空 對 黑 熊 精 朋 友 的 痛
加 毒 手 ( 第 十 七 回 )。 但 日 子 有 功 , 在 唐 僧 、 觀 音 和 佛 祖 三 人 的 多 番 勸 言 下 , 終 使
他 感 到 人 生 命 的 可 貴 , 誤 以 為 師 父 的 死 亡 可 使 他 痛 哭 搥 胸 , 心 如 刀 攪 ( 第 七 十 七
回 ), 對 菩 薩 收 伏 黑 熊 精 的 善 行 , 讚 嘆 不 已 ,「 誠 然 是 個 救 苦 慈 尊 , 一 靈 不 損 」。
對 於 悟 空 的 成 長 , 佛 祖 亦 在 背 後 施 雲 佈 雨 , 儘 管 身 在 千 里 之 遙 的 雷 音 寺 中 ,
仍 不 忘 協 助 悟 空 渡 過 困 厄 , 如 第 五 十 八 回 助 戰 六 耳 獼 猴 , 使 悟 空 得 脫 嫌 疑 , 第 六
十 一 回 差 金 剛 阻 截 牛 魔 王 等 , 都 幫 助 悟 空 不 少 。 當 然 , 最 重 要 的 還 是 給 予 他 成 佛
改 過 的 機 會 ―― 踏 上 西 上 的 試 煉 之 旅 。
相 信 喜 歡 《 西 遊 記 》 的 讀 者 , 必 然 不 會 忘 記 《 多 心 經 》 這 部 經 書 。 烏 巢 禪 師
的 出 現 雖 短 短 的 只 傳 經 的 一 瞬 間 , 但 他 對 悟 空 的 影 響 , 卻 迴 響 在 以 後 的 數 十 章 之
中 。 這 部 經 書 幫 助 悟 空 平 靜 心 境 , 擺 脫 欲 望 和 恐 懼 。
51
夏 志 清 著 , 何 欣 譯 : 上 引 書 , 頁 96。 除 了 享 樂 縱 慾 的 魔 王 和 生 活 在 人 類 社 會 的 妖 魔 外 , 夏 志
清 又 把 妖 怪 分 為 兩 類 : 一 是 天 宮 的 動 物 園 , 逃 出 天 宮 到 凡 間 盡 情 享 樂 ; 有 些 永 遠 是 地 上 的 生 物 ,
不 願 同 天 宮 有 任 何 來 往 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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行 者 道 :「 師 父 , 出 家 人 莫 說 在 家 話 。 你 記 得 那 烏 巢 和 尚 的 《 心 經 》
云 『 心 無 罣 礙 ; 無 罣 礙 , 方 無 恐 怖 , 遠 離 顛 到 夢 想 』 之 言 但 只 是
『 掃 除 心 上 垢 , 洗 淨 耳 邊 塵 。 不 受 苦 中 苦 , 難 為 人 上 人 。』 你 莫 生
憂 慮 , 但 有 老 孫 , 就 是 塌 下 天 來 , 可 保 無 事 。 怕 甚 麼 虎 狼 !」( 第 三
十 二 回 )
「 佛 在 靈 山 莫 遠 求 , 靈 山 只 在 汝 心 頭 。 人 人 有 個 靈 山 塔 , 好 向 靈 山 塔 下 修 」
( 第 八 十 五 回 )。 悟 空 對 心 經 的 領 悟 早 已 超 出 了 師 父 唐 僧 之 上 , 在 領 悟 心 經 後 , 他
從 不 畏 苦 , 積 極 面 對 前 途 的 挑 戰 , 降 魔 蕩 妖 , 毫 無 怨 言 , 確 能 做 到 「 靈 山 只 在 汝
心 頭 」 的 輕 鬆 境 界 。 無 怪 行 者 說 :「 師 父 只 是 念 得 , 不 曾 求 那 師 父 解 得 。」 時 ,
三 藏 竟 也 認 同 :「 悟 能 、 悟 淨 , 休 要 亂 說 。 悟 空 解 得 無 言 文 字 , 乃 是 真 解 。」( 第
九 十 三 回 )
天 兵 神 將 、 四 方 土 地 以 及 四 海 龍 王 等 的 幫 助 , 亦 給 予 悟 空 不 少 方 便 , 如 太 白
金 指 引 他 到 靈 吉 菩 薩 的 方 向 , 得 取 「 定 風 丹 」 和 「 飛 龍 寶 仗 」 以 降 妖 ( 第 二 十 一 回 )、
托 搭 天 王 並 哪 吒 太 子 , 領 魚 肚 藥 叉 、 巨 靈 神 將 捉 拿 牛 魔 王 ( 第 六 十 一 回 ), 都 是 明
確 的 例 子 。
總 結
用 出 世 寫 入 世 : 人 生 經 驗 的 累 積
人 類 的 成 長 與 成 長 的 人 類 ―― 由 部 落 社 會 到 秩 序 井 然 的 神 佛 世 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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蓋 聞 天 地 之 數 , 有 十 二 萬 九 千 六 百 歲 為 一 元 …… 又 經 五 千 四 百 歲 , 丑
會 終 而 寅 會 之 初 , 發 生 萬 物 。 歷 曰 :「 天 氣 下 降 , 地 氣 上 升 ; 天 地 交
合 , 群 物 皆 生 。」 至 此 , 天 清 地 爽 , 陰 陽 交 合 。 再 五 千 四 百 歲 , 正
當 寅 會 , 生 人 , 生 獸 生 禽 , 正 謂 天 地 人 , 三 才 定 位 。( 第 一 回 )
小 說 開 首 即 交 代 人 類 的 起 源 。 自 「 盤 古 開 闢 , 三 皇 治 世 , 五 帝 定 倫 , 世 界 之
間 , 遂 分 為 四 大 部 洲 : 曰 東 勝 神 洲 , 曰 西 牛 賀 洲 , 曰 南 瞻 部 洲 , 曰 北 俱 蘆 洲 。」
主 角 悟 空 就 是 出 生 自 東 勝 神 洲 傲 來 國 花 果 山 之 中 , 這 樣 的 描 寫 既 交 代 了 悟 空 的 出
生 , 也 交 代 出 整 個 人 類 的 誕 生 歷 史 。 悟 空 在 群 猴 之 中 被 擁 戴 為 王 、 冶 煉 兵 器 、 組
織 軍 隊 , 到 抗 衡 天 庭 的 大 戰 , 就 像 人 類 文 明 的 前 進 一 樣 。 花 果 山 群 猴 與 代 表 光 明
勝 利 的 神 佛 世 界 一 戰 , 就 像 兩 個 民 族 或 兩 個 不 同 國 家 的 戰 爭 般 , 戰 敗 了 的 孫 悟 空
只 有 接 受 和 學 習 實 力 較 強 大 的 神 佛 世 界 的 文 化 。
《 西 遊 記 》 不 單 是 一 部 成 長 小 說 , 他 更 是 人 類 起 源 的 發 展 史 。 作 者 清 楚 地 掌
握 著 人 性 真 實 的 一 面 , 正 如 胡 光 舟 所 說 :「 對 有 些 人 物 時 褒 時 貶 , 時 而 揶 揄 , 時
而 贊 揚 ……」。 52 《 西 遊 記 》 對 人 物 的 時 褒 時 貶 , 把 人 性 沒 有 絕 對 的 善 惡 這 特 點
表 現 出 來 。 在 小 說 中 , 我 們 不 時 會 發 現 主 角 悟 空 , 甚 至 是 他 身 邊 的 人 、 神 , 即 使
是 妖 魔 也 好 都 帶 著 各 種 的 人 性 , 例 如 第 十 六 回 的 老 和 尚 是 貪 , 他 貪 愛 唐 僧 的 袈
裟 , 致 犯 下 盜 竊 的 罪 行 。 在 各 回 中 的 妖 魔 , 常 常 以 食 唐 僧 肉 或 色 誘 唐 僧 為 由 , 纏
繞 聖 僧 五 師 徒 , 這 便 是 告 子 所 說 的 「 食 色 性 也 」 53 的 人 性 特 點 , 當 然 這 「 食 色 」
52
53
胡 光 舟 :《 吳 承 恩 和 西 遊 記 》,( 上 海 : 上 海 古 籍 出 版 社 ,1980), 頁 103。
語 出 《 孟 子 . 告 子 上 》:「 告 子 曰 :『 食 色 , 性 也 。 仁 , 內 也 , 非 外 也 ; 義 , 外 也 , 非 內 也 。』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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的 背 後 又 帶 著 長 生 的 人 性 慾 望 。
佛 家 講 求 「 色 即 是 空 , 空 即 是 色 」, 望 能 達 到 四 大 皆 空 的 境 地 。 54 道 家 更 大
談 逍 遙 觀 , 無 憂 泯 死 , 這 些 都 與 宋 儒 朱 熹 所 說 的 「 存 天 理 去 人 欲 」 55 在 某 程 度 上
相 合 著 。 或 許 是 如 某 些 評 論 家 所 謂 的 「 儒 佛 道 三 教 合 一 」 說 , 但 更 可 能 的 是 作 者
自 身 對 人 性 的 體 驗 所 得 。 這 種 看 似 出 世 的 思 想 本 源 自 入 世 的 經 驗 , 或 許 可 以 說 是
人 生 經 驗 的 累 積 , 使 作 品 透 出 一 種 成 長 的 味 道 。 在 悟 空 身 上 , 我 們 的 而 且 確 的 感
受 到 一 顆 少 年 心 經 磨 練 而 成 的 智 慧 , 在 各 處 上 都 透 顯 出 機 智 , 變 得 更 加 成 熟 穩 重
和 善 於 應 對 。 儘 管 這 小 說 是 以 佛 教 為 中 心 , 但 整 體 寫 來 卻 沒 有 半 點 「 勸 人 信 佛 」
的 味 道 ; 這 固 然 是 因 為 他 對 佛 教 的 揶 揄 , 但 更 明 顯 的 是 通 篇 寫 來 總 具 有 濃 烈 的 人
性 色 彩 , 這 是 如 此 的 真 實 , 是 很 當 前 的 , 絕 不 是 天 空 樓 閣 的 勸 喻 世 人 從 善 向 佛 ,
這 正 正 是 小 說 異 於 宗 教 宣 傳 刊 物 的 地 方 , 使 小 說 變 得 很 入 世 。
54
四 大 是 指 : 地 、 水 、 火 、 風 。 大 者 , 言 其 普 遍 無 物 不 有 的 意 思 。「 每 件 東 西 , 只 要 是 物 質 世 界
的 , 沒 有 不 是 這 四 種 原 素 所 集 合 而 成 的 , 所 以 佛 教 裡 又 名 此 地 水 火 風 的 四 大 為 『 四 大 種 』。 種 有
能 生 之 義 , 這 就 是 說 : 一 切 萬 物 都 是 由 此 四 大 種 之 所 生 的 。 地 , 以 堅 強 為 性 ; 水 , 以 流 濕 為 性 ;
火 , 以 溫 燥 為 性 ; 風 , 以 輕 動 為 性 。 它 們 各 自 的 作 用 是 : 地 , 有 任 持 的 用 ; 水 , 有 攝 持 的 用 ; 火 ,
有 成 熟 的 用 ; 風 , 有 增 長 的 用 。 因 為 一 切 萬 物 都 由 這 水 火 風 的 四 種 原 素 所 合 成 , 分 析 起 來 , 除 了
此 四 種 原 素 而 外 , 更 沒 有 萬 物 的 真 實 自 體 可 得 , 所 以 說 : 四 大 皆 空 。 這 裡 所 說 的 空 , 不 是 什 麼 都
沒 有 空 空 洞 洞 的 空 , 是 說 萬 物 的 本 身 , 沒 有 可 以 特 立 獨 存 的 實 在 自 體 , 所 以 說 空 。 只 要 你 肯 去 觀
察 它 分 析 它 , 一 切 萬 物 都 不 外 是 四 大 假 合 的 幻 想 , 所 以 說 萬 象 為 『 空 』。 空 , 是 言 其 不 實 在 , 無
真 實 自 體 的 意 思 。『 四 大 皆 空 』, 用 另 一 句 佛 教 裡 的 話 來 說 , 就 是 『 一 切 法 皆 空 』。」( 以 上 解 釋 引
自 胡 茵 〈 何 謂 「 四 大 皆 空 」 一 文 〉,http://www.hkbuddhist.org/magazine/473/473_13.html。
55
參 見 《 朱 子 語 類 . 卷 十 三 》:「 人 之 一 心 , 天 理 存 則 人 欲 亡 , 復 盡 天 理 , 方 始 為 學 」。
39

參 考 書 目
( 一 ) 專 著 ( 以 作 者 姓 氏 筆 劃 排 列 )
1) 王 國 光 :《 西 遊 記 別 論 》, 上 海 : 學 林 出 版 社 ,1990。
2) 王 煥 琛 , 柯 華 葴 著 :《 青 少 年 心 理 學 》, 台 北 : 心 理 出 版 社 股 份 有 限 公 司 ,1999。
3) 西 格 蒙 德 . 弗 洛 伊 德 著 , 林 塵 、 張 喚 民 、 陳 偉 奇 譯 :《 弗 洛 伊 德 後 期 著 作 選 》,
上 海 : 上 海 譯 文 出 版 社 ,1987。
4) 吳 汝 康 :《 人 類 的 由 來 》, 北 京 : 科 學 技 術 文 獻 ,1992。
5) 坎 伯 (Joseph Campbell) 著 , 朱 侃 如 澤 :《 千 面 英 雄 》(The Hero With A Thousand
Faces), 台 北 : 立 緒 文 化 事 業 有 限 公 司 ,1997。
6) 吳 承 恩 :《 西 遊 記 》, 香 港 : 中 華 書 局 ,1999。
7) 李 時 人 :《 西 遊 記 考 論 》, 淅 江 : 淅 江 古 藉 出 版 社 ,1991。
8) 余 國 藩 著 , 李 奭 學 編 譯 :《 余 國 藩 西 遊 記 論 集 》, 台 北 : 聯 經 出 版 事 業 公 司 ,
1989。
9) 汪 暉 :《 作 為 哲 學 人 類 的 佛 洛 伊 德 理 論 》, 香 港 : 三 聯 書 店 ,1988。
10) 吳 微 :《 風 光 無 限 話 西 遊 》, 合 肥 : 安 徵 文 藝 出 版 社 ,2001。
11) 吳 聖 昔 :《 西 遊 新 解 》, 北 京 : 中 國 文 聯 ,1989。
12) 何 鍚 章 著 , 周 積 明 主 編 :《 解 讀 西 遊 記 》, 台 北 : 雲 龍 出 版 社 ,1999
13) 林 庚 :《 西 遊 記 漫 話 》, 北 京 : 人 民 文 學 出 版 社 ,1990。
14) 胡 光 舟 :《 吳 承 恩 和 西 遊 記 》, 上 海 : 上 海 古 籍 出 版 社 ,1980。
15) 郭 良 :《 弗 洛 伊 德 =Sigmund Freud》, 香 港 : 中 華 書 局 ,1998。
16) 胡 適 :《 西 遊 記 考 證 》, 台 北 : 遠 流 出 版 事 業 股 份 有 限 公 司 ,1988。
17) 約 翰 . 里 克 曼 編 , 賀 明 明 譯 :《 佛 洛 伊 德 著 作 選 》, 台 北 : 唐 山 出 版 社 ,1989。
18) 陳 炳 良 :《 神 話 . 禮 儀 . 文 學 》, 台 北 : 聯 經 ,1986。
19) 陳 寅 恪 :〈 西 遊 記 玄 奘 弟 子 故 事 之 演 變 〉,《 陳 寅 恪 先 生 論 文 集 ( 下 )》, 台 北 :
三 人 行 出 版 社 。
20) 唐 遨 :《 西 遊 話 古 今 》, 台 北 : 遠 流 出 版 公 司 ,1992。
21) 張 日 昇 :《 青 年 心 理 學 : 中 日 青 年 心 理 比 較 研 究 》, 北 京 : 北 京 師 範 大 學 出 版
社 ,1993。
22) 理 查 德 • 利 基 著 , 吳 汝 康 , 吳 新 智 , 林 聖 龍 澤 :《 人 類 的 起 源 》, 上 海 : 上 海
科 學 技 術 出 版 社 ,1995。
23) 張 銘 遠 著 :《 生 殖 崇 拜 與 死 亡 抗 拒 》, 北 京 : 中 國 華 僑 出 版 公 司 ,1991。
24) 張 靜 二 :《 西 遊 記 人 物 研 究 》, 台 北 : 台 灣 學 生 書 局 ,1984。
25) 張 錦 池 :《 中 國 四 大 古 典 小 說 論 稿 》, 北 京 : 華 藝 出 版 社 ,1997。
26) ―――:《 西 遊 記 考 論 》, 哈 爾 濱 : 黑 龍 江 教 育 出 版 社 ,1997。
27) ―――:《 漫 說 西 遊 》, 北 京 : 人 民 文 學 出 版 社 ,2000。
28) 達 利 、 格 魯 茲 堡 、 金 吉 拉 著 , 楊 語 芸 譯 :《 心 理 學 》( 台 北 : 桂 冠 圖 書 股 份 有

限 公 司 ,1994)
29) 勞 思 光 :《 新 編 中 國 哲 學 史 》, 台 北 : 三 民 書 局 ,1984。
30) 寧 稼 雨 , 馮 雅 靜 :《〈 西 遊 記 〉 趣 談 與 索 解 》, 瀋 陽 : 春 風 文 藝 出 版 社 ,1997。
31) 魯 迅 :《 中 國 小 說 史 略 》, 香 港 : 三 聯 有 限 公 司 ,1999。
32) 潘 壽 全 選 析 :《 西 遊 記 賞 析 》, 南 寧 : 廣 西 教 育 出 版 社 ,1990。
33) 蕭 太 陶 :《 權 威 依 附 : 中 國 傳 統 文 化 ―― 心 理 中 的 權 威 意 識 研 究 》, 南 京 : 江
蘇 教 育 出 版 社 ,1998。
34) 糜 文 開 :《 印 度 兩 大 史 詩 》, 台 北 : 台 灣 商 務 印 書 館 ,1967。
( 二 ) 論 文
1) 王 崗 :〈《 西 遊 記 》―― 一 個 完 整 的 道 教 內 丹 修 鍊 過 程 〉,《 清 華 學 報 》, 新 25
卷 第 1 期 (1995 年 3 月 ), 頁 51-86。
2) 李 文 冰 紀 錄 :〈 尋 找 書 寫 的 潛 力 和 脈 絡 ―― 世 界 華 文 成 長 小 說 徵 文 決 審 會 議 紀
錄 〉,《 幼 獅 文 藝 》,83 卷 6 期 (510 卷 ) (1996 年 6 月 ), 頁 6-24。
3) 呂 正 惠 :〈 社 會 與 個 人 ―― 現 代 中 國 的 成 長 小 說 〉,《 幼 獅 文 藝 》,80 卷 第 6 期
(492 卷 ) (1994 年 12 月 ), 頁 19-20。
4) 何 冠 驥 :〈 浪 漫 的 反 烏 托 邦 式 的 「 成 長 小 說 」―― 論 張 賢 亮 的 《 綠 化 樹 》 與 《 男
人 的 一 半 是 女 人 》〉,《 中 外 文 學 》, 第 20 卷 第 6 期 (1991 年 12 月 ), 頁 26-50。
5) 夏 志 清 著 , 何 欣 譯 :〈「 西 遊 記 」 研 究 〉,《 現 代 文 學 》, 第 45 期 (1971 年 12 月 ),
頁 77-122。
6) 陳 長 房 :〈 西 方 成 長 教 育 小 說 的 模 式 與 演 變 〉,《 幼 獅 文 藝 》,80 卷 第 6 期 (492
卷 ) (1994 年 12 月 ), 頁 5-16。
7) 梁 寒 衣 :〈 成 長 小 說 中 的 啟 蒙 主 題 〉,《 幼 獅 文 藝 》,84 卷 第 5 期 (521 卷 ) (1997
年 5 月 ), 頁 58-60。
8) 蕭 兵 :〈 巫 支 祈 哈 奴 曼 孫 悟 空 通 考 〉,《 文 學 評 論 》, 第 5 期 (1982 年 9 月 ), 頁
66-82。
( 三 ) 英 文
1) Barbara Fahey Blakey, VARIETIES OF THE BILDUNGSRCMAN: PORTRAITS
OF THE SELF IN A CHANGING SOCIETY, Arizona State University 1980.